还有那个张书盈。

沈乐笑着笼起散落的牌,洗好重发,一张张摆在她与沈襄面前,分作五堆:“你只顾着计算臣牌,却不知君臣佐使,君主为尊。饶是手下大将再多,君主一倒,便是都做不得数了的。你瞧,你布下三花使在白头山下,我只需渭水绕了这山,再布谷鸣之,三花使不都是我的了么?可见,万事皆以主心骨为重。”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儿慌慌张张跑过来,死命拽住霓君,一面不断躬身道歉:“表姐她第一次入女学,许多规矩都不懂,让姐姐们见笑了。”说罢猛地把霓君往外拉,霓君本来还扭来扭去的不肯,岂料那小女孩早有预备,叫了两个健壮仆妇来帮手,才把她生生拖了走。

“为什么偏偏看上的是那个糟心丫头!”沈令大虾一般一会儿缩着身子一会儿展开的,显然气得不轻,只顾嚷嚷道:“若是你多好?随便换这府里哪个女孩儿,也比她省心千倍万倍!”

大景眼下正处于鼎盛时期,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故而粮价不高,只要不是懒到无可救药或者残病之人,靠力气是绝对能吃饱饭的。京都乃浮华之地,权贵间豪奢攀比之风很严重,能参与拍卖的官员们全都是有家底的,大家都只对那些珠宝古董以及稀世藏品感兴趣,地契?夹在一堆好东西里头拍那个,有些不上档次啊。

沈娡是穿过来的人,自然能用不一样的角度看她,受过后世教育的沈娡显然更能理解这个超出时代的女天才,若说一开始的接近易潇潇还有些功利心,那么到后来,两人的感情更类似于知音之间的惺惺相惜。

糊里糊涂成了太子后,往日看不起他的人又变得诚惶诚恐,依旧没人真正地靠近他。

其实,脑袋稍微清醒点的人就能明白,她们家中再显赫,又有何相干?获得官职诰封之前,她们在太子面前不过是没有品阶的庶民罢了。东宫来往之人最不缺显贵,这些学生在京都南街以南尚可以称得一声贵女,倘若往里头的圈子排,见了真正的贵女们,这些人大多数只有退避让道的份而已。

明松看着这串煞有介事躺在香盒锦缎中的铃铛,简直是哭笑不得。

徐婧年方三十有余,出身显赫,性情淡泊,待谁都是不远不近的,极少传出和学业无关的闲事。千鸟湖位置不太好,平常极少有人来,故而此刻两人在亭中对弈品茶也无人发现。

这件事是在场众人心中之刺。所谓开春行御,就是每年春天皇帝或者太子在男女学中各选一所,进行类似访问考察的活动,意在鼓励学院培养国家栋梁,同时也有钦点第一学院的意思。

明松正要转身离开,常之霖忽然出了声:“等等。”

明松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是说……住在这儿?”

京都之大,姓沈的人家有很多,其中隐藏于深闺的女子更是不少,哪怕他手里现拿着户籍簿子也未必能查出来。沈娡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两人书信来往这么久,关于自家的具体状况竟是一个字也没多说。

弥霞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口劝裘琬茹道:“小姐,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到她这种境界的人,不仅能写好,还能写坏,故而平时也没人发觉她的真本事,只看得到幼童稚笔。如今她有心降服常之霖,一手柳体写得堪称行云流水,墨绽花蝶,收藏在宫内珍宝阁亦不为过。

常府的宴会远近闻名,没一会儿狐朋狗友皆来捧场。除去同僚,邺安七子也来了三位,众人簇簇地坐在后院里,兴致高昂地大声谈笑。

“劳烦姐姐。”

沈娡琢磨不出她这番话有几个意思,便没有答话。

“姐姐,”沈襄的声音把沈娡从回忆拉到现实:“你得想想办法啊,要是这个节骨眼上回了郡,之前做的那些不都白费了吗?”

沈乐低声嘱咐了沈娡几句,随即和颜悦色地放她去了。

沈娡吃惊地抬起头:“可是……大家都很尊敬殿下……”

这些都是对方刻意计算好的,如果不是她先警觉,恐怕就这样一步步落入了对方所设陷阱之中,百口莫辩。

沈娡难以察觉地微皱了一下眉,答应了。

“月岑,今日佳人如云,可有一两个入你眼的?”

神情倒是不像作假,至于内心真实想法……等会就能试探出来了。

“是啊。”沈娡笑:“这方法听起来平淡无奇,却贵在持之以恒,坚持一两个月,就能见到效果了。”

“等从京都回来后,想法子弄走她,我知道你能行。”

总而言之,除去对贱民根深蒂固的歧视这一点,大景其他方面譬如政治经济文化等,都可以说是非常先进开明的。

可惜,月满则亏,世间万物都是盛极必衰。

这日散学后,沈娡照例来沈乐房内坐了坐,闲聊一些事情。沈乐亲手替沈娡倒了一杯茶,在她身旁坐下,关切地问。

“还不知道呢。”沈娡悒悒不乐。她出了一会儿神,问:“襄儿最近在家中还听话么?这些时烦扰之事太多,也没顾得上管她。”

“哪里用你多管,她乖巧听话得很,平时学习也极为用功,眼见的一日日长进了。”一提起沈襄沈乐就赞不绝口,满面欣慰:“过些时是她的生日,我打算叫母亲找人出面,替她在外面热热闹闹办一场,在家中多少有些不便利,还有些不相干的人多嘴饶舌的。”

“姐姐太疼襄儿了,可别把她宠坏了。”沈娡忽的想到什么:“听姐姐的意思,可是要在西市办宴席?”

“是呢,那边的人有一个好处,只要有银钱,概不问来历,也不管规矩。”沈乐笑吟吟的:“你我二人不必避讳,有些话直说无妨——以襄儿妹妹的身份,在家里想要大办怕是不能。今年是她的一个整生日,糊里糊涂混过了太可惜,处处遵循家中例制,和寻常宴会有什么区别?倒不如我们几个亲亲热热的出去玩乐一天,将来想起来也扬眉吐气。之前老九的生日就过的太窝囊,左右不过是各房处领几件东西,席间添几样点心寿面,女乐都请不成,凄凄凉凉的,与外头平民小户家一般,连我都要替她不平。”

“那就劳烦姐姐了。”沈娡第一次如此真心实意地感谢沈乐:“我替襄儿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须这样客气。”沈乐笑道:“我做梦都想要你们这样两个妹妹,如今梦想成真,最高兴的人可是我呢。”

“既然如此,”沈娡说:“我回去后便和襄儿商量一番。”

“好。”沈乐说:“你自己的事也别耽搁了,时间不等人。”

回到和妹妹住的小院子时,沈襄正在榻上小睡。听见脚步声,她揉着眼睛渐渐醒过来,乌云散乱,满面嫣红,说不尽的娇憨可爱。

“今天怎么睡得这样早?”

“不知怎么的忽然犯困,本说想眯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沈襄不好意思地拿袖子半捂着脸,喏喏地爬起身来:“姐姐今日散学也早呀。”

“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沈襄咯咯笑着:“姐姐能陪我玩一日便最好了,可惜姐姐是大忙人,难得陪我。”

沈娡拿开她捂住脸的手:“我交代你一件事,你若是办好了,春假时我带你痛痛快快玩个够。”

“真的?”沈襄一骨碌爬起身来问:“什么事?”

沈娡附在沈襄耳边轻声细语了一阵子,沈襄虽有些迷茫,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放心交给我吧。”

“乖孩子。”沈娡笑着抚摸着沈襄的头发:“已经长得这么长,该修剪一番了。”

“姐姐替我剪吧?”沈襄撒娇道。

沈娡取来梳妆盒子和缎帕花露,剪刀棉线,白蝉忙派小丫头去捧热水来,姐妹二人在房内嬉笑梳理不提。

自从胡沛涵提醒之后,沈娡开始留意起菊堂里那个角落里的女孩儿来。

此人面目姣好,但不知为何行为举止总是畏畏缩缩的,顺带着气质也变差了。她叫赵媛,平常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头低得要埋进尘土里,看谁都不敢拿正眼,浑身透着不自信的怯弱气息。

就连午饭,她也从不曾去净味斋用,也不知道去了哪。

这日沈娡留了个心,散课后并没有去净味斋,而是悄悄跟着赵媛。

赵媛慢吞吞地收拾好了书具,从书桌内取出一样什么东西,低着头走出了菊堂。她东拐西歪,走了好久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廊墙处停下,背靠着墙蹲了下来,在漫天大雪中,津津有味地吃着一个小包袱里的点心……&!--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