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听到这话后脸色有点不好,一番话都堵在了胸口。气氛顿时有点冷,几个人偷偷觑着她表情,却犹疑着不自己出头。齐夫人闭着眼睛转佛珠,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

“说是后天回去。”

“要是我们知道为什么就好了。”沈乐也是一肚子郁闷:“若仅仅是乖巧讨好,府里机灵的小姐公子不少,却没一个能夺她几分宠爱的。”

他从来没被人支使做过这种粗活,一时间难免有些手忙脚乱。篙杆斜斜刺入湖底,半天没找好着力点,好容易动了动,船身却不甚稳起来。太子露出了难得的窘相,沈娡的开怀大笑不但没使他感到羞恼,反而产生了点新鲜的宽慰之意。

糟糕,太子就算了,她什么时候把秦王家的幺子也惹到了?沈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焦急。她不明显地看向某个角落,却见对方神色如常,便只好装聋作哑,什么都不管。

活脱脱就是他。那眉眼,那浅浅的梨涡,还有象牙般娇嫩的手脚和茫然天真的神情。他穿着褐红色的衣服,头发很黑,也很长,一直没怎么修剪的样子,小脸苍白无比,懂事地用拳头一直轻轻堵着自己的嘴。

在场的众千金们都露出了怔怔的迷醉之色,好半晌才渐渐回过神,纷纷恢复了贵族式的淡漠慵懒表情。这天籁般的歌声好到大家无法辩驳,章政公主亦无法违心拒绝她的请求,只能依言带她去见月华公子。

沈乐噗地笑了:“早知道就让人把我的兔尾披给你拿来了,等会儿一定能惊艳全场,倒也算是出奇制胜。”

“对了,你三姐人呢?”

天依旧没亮,沈府正门已经停了不少车马,几十个火把将门前的街道照得亮堂堂的,除了家奴之外没有任何闲杂之人,不像以前府里女眷出门引来一片围观,早起也有早起的好处。

屋外依旧电闪雷鸣,气氛十分压抑,而沈娡却差一点狂笑出声,因不想再次惊吓到阿满,她死死咬住了被沿,直忍得浑身发颤。

清水郡很少能见到这般华贵俊美的年轻公子,沈娡一边暗自惊异,一边不禁多看了一眼,恰巧与他的目光对上。

“劳烦姐姐。”

沈乐笑着点点头,随即道:“焦先生性情急躁,又格外尊崇夫人,并不是有意针对你。去年中秋之祭时也是出了岔子,她与兵部尚书家的小姐当众争吵起来,险些撕破脸,到现在还不能安然共处一室,那才叫结下梁子呢。说起来那位小姐也是个妙人,指腹为婚的亲事不要,一直纠缠着‘邺安七子’之首的常之霖,闹得是人尽皆知。可那常公子最是个风流成性的人,哪里会乖乖就缚呢。”

沈娡含笑不语,沈乐见状也笑着离去了。

常之霖的名字,沈娡并不陌生。这个人出身地方富绅之家,才华横溢,美貌多情,与不少贵妇千金都有过风流韵事,情史可以写成一部香艳的长篇巨著。

他看似放荡不羁无心朝堂,实际上却是个顶聪明清醒的人,有着非常敏锐的政治嗅觉。在争储后期,他巧妙地操纵舆论,为皇七子称帝立下了汗马功劳,却又不居功自矜,明睿帝一登基他就自请往南边去做一个逍遥地方官去了,直到沈娡死的时候他还没死。

常之霖么……

退令解除之前,沈娡每日称病闭门不出,阿满一天比一天担忧起来,因为她听到不少谣言,说是自家小姐真的要被强遣回去了。出于自己的私心,她当然不愿意再回那荒凉无聊的清水郡去,京都繁华有趣,是哪里都比不上的。

祭期过后,沈乐稍稍得闲,便来沈娡房内看望她。只见沈娡穿着淡色旧衣服,怏怏斜侧在床上,原本艳光四射的脸略有清减,看起来倒多了几分可怜可爱。

“妹妹这几日身上可觉得好些?用了饭不曾?”沈乐握了沈娡的手,殷殷询问。

“饮食上无碍,就是天天闷在屋里,难免有些寂寞。”沈娡说:“往日在家中之时,每逢病得久了,父亲便带我寺庙或者道观散心,说是去除疫气,倒也灵验。”

沈乐问:“说的很是。只不过,京都寺庙道观众多,你可有特别想去的?”

“询问打听了几日,城外有一座灵慧观,听说风光绝美。”

沈乐微笑道:“原来是这一家,可巧是相熟之地。我与观主有过几面之缘,尚算谈得来,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求一间静室好好休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中人多口杂,你正好去避避风头,待禁令解了再接你回来不迟。”

“姐姐费心,真叫妹妹无以为报。”

“你我之间还说这种客套话做什么?你病好,我比谁都高兴。”

这灵慧观的观主觅月原是老荣亲王之女,其母生前十分得老亲王宠爱,故而遭到亲王妃嫉恨,死后更是看不顺眼她留下的小女儿。这觅月是一个伶俐之人,见亲王妃有翻脸之象,便主动请愿出家为故去母亲祈福。老亲王虽不舍,却也知道自己妻子的心肠,便替她建造了一座华丽的道观,又向先帝求了一个真人名衔,惟愿自己的爱女平稳度过此生。

如今觅月已有了年纪,不像年轻时那般纵情玩乐,反而认真修起道来,等闲不出面,观内杂务只交予几位管事料理。沈乐的信送过去之后,她没多久便回了信,并派了几个人前来接沈娡。

因阿满有些昏头昏脑的不够机灵,沈乐没让她跟着一块儿去,而是拨了自己身旁一个叫白蝉的婢女随行。白蝉年纪虽小,却非常活泼机智,对答诗词也极为敏捷出众,显然是经过认真教养的。

马车一路颠簸,好容易上了山。正值秋景最美之时,山中树叶红黄相间,飞鸟高空盘旋,紫荆浓香扑鼻,宛若人间仙境。

“观主本想亲自迎接,怎奈病体缠绵,竟是有心无力。小姐安心静养,有什么需求尽管叫人便是。”

“那一片厢房都是空的,我们已收拾出最僻静整洁的一间来,后院正好对着山涧和山谷。若是雨后时分观看,分外昳丽。”

“最近观里有好几场法事要做,小姐若是闷了,可以出来看看,人多得很呢。”

沈娡道了谢,命白蝉取出仪礼相送。这些东西是太子赏她的,都是些轻软柔美的锦缎织物,出家人使用也非常合适,色彩和花纹皆时兴又大方。女人都是爱美的,顿时几位管事谢了又谢,下车后还热情地叫了几个小道姑过来替她把行李都搬了过去,并扶着她歇下方才告辞。

沈娡靠在床上打量着自己的房间,正如几位管事所说,这里的静室陈设极好,屏风香炉都有,床榻帐幔也全是八成新的上等品,可以看出观主和沈乐关系并不一般。没一会儿一个才留头的小道姑送了饭菜茶点进来,样式都很精致,虽全是素菜,看着并不寒酸。

灵慧观作为风景胜地,向来不乏才子佳人偶遇幽会等轶事,就连观里的女道士也有不少妩媚风流的。大景的女道士装束一点也不拘谨古板,再加上可以散髻,倒比俗家女子多出几分飘逸脱俗来,有不少男子格外偏好这一口,每日前来上香许愿,耗费金银,不过是为了一睹芳姿。

常之霖近来官场示意,一心沉浸在温柔乡里,不怎样热心与其他同僚应酬。他眼下正和观里一个叫水心的女道士打得火热,把其他各处的情人都给晾下了,惹得怨声一片,其中有几位醋意浓厚的小姐更是千方百计想要打听出他新宠何人,不知要使什么手段。

为了避免祸及水心,他每次来都极为低调,故意乘坐窄小陈旧的马车,身上的衣服也是粗布厚葛,走路时也一味低着头,就算是熟人一时也很难认出来。

这日,他刚要抄小路往水心住处去,在经过一个院落时忽地停住了脚步。

沈娡方沐浴梳洗过,她不施脂粉,披着尚微微潮湿的秀发,身着雪白斋衣,在院中石桌上执笔而书。她本就娇小,宽大的斋衣更显得她身段玲珑,腕部无意中露出的浅青色的袖口和蜿蜒垂在肩上的青丝,令她看起来格外娇柔娴静,秀美端庄。即便是见惯美色的常之霖,竟也看怔了。

“小姐,院子里风大,你身子刚好还是回去吧。”

沈娡微微皱起眉头,最终还是轻叹一声站起了身。

白蝉扶着沈娡进了屋,沈娡走路的姿态很轻盈美丽,像清晨叶上即将蒸化的露珠,触手可及,遥不可及。常之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匿身于树后,直到佳人一抹裙裾彻底消失,他才渐渐回过神来。&!--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