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宝仰着头,回道,“是啊。”那声“啊”,尾音软软地向上勾起,颇自豪的调子,唇角也不自觉地扬起挑衅又放肆的弧度。

往事还历历在目,可原先的小孩已经长大。这次是真的长大了,他刚回来时还觉得赵鑫把小孩惯得太厉害。而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赵小宝在赵鑫身边这些年成长的比一般的同龄孩子要成熟许多。只是这种成熟付出的代价未免太让人心酸,成景宁愿赵小宝不曾长大,不成成熟。

成景又看了眼墙角的五叔,欲言又止。大家都知道五叔是赵鑫身边的人,有些话被他听去了对谁都不好。

这就是为什么杯子直直地砸向温恒远,而赵鑫毫发无损的原因。因为即便在最愤怒的时候他也还记得那个人是他老子,他舍不得他老子受伤。所以,他下狠手的对象只能是温恒远。

站在钢琴旁,很有耐心地等着温恒远弹奏完这一曲,赵小宝才局促地对着自己的偶像说道,“那个……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对面的苟小小没得到回音,继续发动深情攻势,“宝儿,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

廖阎这时候连呻吟的气力都提不起来了,眯着眼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只一心祈祷着赵鑫不要再补上一脚。刚刚那一脚,让廖阎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自己估摸着是要废了。废了没啥,他还想留自己一条狗命呢。

赵小宝还是垮着一张小脸。

“金牙”,是苟小小装了那颗金牙之后,咱们赵小三爷给苟小小赐的名儿。

赵小宝这回也疼,但有赵鑫的抚慰,感觉比上回舒服一些。疼也有,舒服也有一些些。毕竟他老子要是真想伺候他,还是有不少手段轮着来的。赵小宝不自觉地就沉溺其中。

当然,如果他预料到事后赵鑫的态度是这样的话,他绝对不会沉溺的。事后,赵鑫自己去洗了个澡,出来对着赵小宝说了一句,“从明天开始哪里都不准去!”

赵小宝两条腿打着颤,正扶着床试图站稳。听到赵鑫的话,他生气地瞪向赵鑫,反驳道,“你这是非法j□j!”

“别跟老子拽你那些东西,没用的。我要想禁着你,你连这个屋门都出不了。还是老规矩,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放你出来。”赵鑫一派道貌岸然地说着。他的衣服完全不乱,稍微整理,与进门前一样。

反观赵小宝,目前的状况可以称之为惨烈了。

显然他老子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赵小宝悲剧地站在那里,屈辱又愤恨。想着五叔那句吃了亏就自己受着,赵小宝就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跟赵三金能够谈的通呢?

“你要去哪儿?”赵小宝一脸提防,总觉得赵鑫不怀好意。他不愿意赵鑫去找五叔或者成景的麻烦。

洗过澡的赵鑫看起来神清气爽,对赵小宝的质问不多在意。他之所以还站在这里是因为他找来的看着赵小宝的人还没来。等会儿人来了,他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他还没魄力将赵小宝跟温恒远两个人留在家里。温恒远暂且不论,就他的了解,赵小宝绝对不会跟温恒远和平共处。

赵小宝几乎神经质了,朝着赵鑫吼道,“你要去见干什么!你怎么能够帮助温恒远欺负我!怎么能这样!”

他多心痛,他总觉得这些年他跟他老子都已经融为一体,不分你我了。可温恒远一回来,亲疏立马现形。他好像成了外人,就算是发生了关系,他仍然看着像个外人。而他喊了十几年的爸尤其地偏向温恒远,这要将他置于何地?

赵鑫挑眉,看着失控的赵小宝,勾起一抹笑。“谁欺负你了。我只看见你欺负他了。别贼喊捉贼。”

“滚!”赵小宝抓起床上能抓的一切往赵鑫身上砸,“你说谁是贼!你是不是人,赵三金,你是不是人!”

赵鑫伸手挡住赵小宝砸过来的东西。指了指窗户说,“这间卧室是家里唯一不能从二楼往下跳的。你悠着点儿。”说完,他转身出门对着门口他喊来的两个人低声嘱咐了几句,便下了楼。

楼下的客厅里,温恒远僵直着脊背,在赵小宝平时弹奏的那架钢琴前坐得端正。等赵鑫从卧室里出来,他掀开琴盖,指尖放在琴键上,动听的音符便在整个房子里游离,响在赵鑫的耳边。

“这首曲子,写给你的。离开之前,我只写了一半,一度以为写不下去了。今天突然成曲,还要谢你成全。”在经历了方才那一起事,在耳听了楼上那巨大的动静之后,难为温恒远还能用他那不温不火的调子说出这一番话。

赵鑫站在楼梯拐角处,没有继续下楼。他在略高处,一低头,仿佛看到昔日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他们在最好的年纪在一起,这回忆怎么也抹不掉。至于这曲子,前半首,温恒远曾不止一次弹给赵鑫听过。只是当年心境已不再,弹出来,多了分凄凄惨惨戚戚。尤其到后半段,一气呵成的哀调,听得人心中一片冰凉。

温恒远弹完,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仰头看向依旧站在楼梯口的赵鑫。赵鑫站在原地没动,并没有走下楼的意思。

“你知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这种东西。”温恒远说完,收起所有的不甘心,抬脚往门口走去。他走得不快,其实是想试试赵鑫。只要能得到赵鑫的挽留,他甚至可以劝自己不要介意刚刚在楼上发生的一切。

“你放心。我会把这件事情解决掉的。到时候,你想走便随你。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回来的。怪我没看好小孩,让他乱来。”

温恒远没接话,顿了下步子,肩膀隐隐抖动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赵鑫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毕竟当时要走的人是他,现在想回来的人也是他。只是他以为会一直等他的人临时变了卦。

“我不走。”温恒远坚忍倔强地回了一句,背对着赵鑫,不想将自己一切乞求的表情暴露在赵鑫面前。因为他还记得清楚,当年赵鑫便是因为喜欢他的气性和风骨才跟他在一起的。若连这点儿特别也失了,他真不知要如何再挽回这一起过气的感情。“我说过,要跟你重新开始?从今往后,我便向以前那样,直到你肯回心转意。”

赵鑫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对温恒远的话,不是没有触动。只是觉得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像那个叫做狼来了的故事。

他开始回想温恒远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时候。对了,是在他刚刚军校毕业,而温恒远离开他远渡重洋的时候。那时候他不得不娶了个刚见过一次面的女人,而且那女人的肚子里还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

他娶,是因为温恒远拿了大奖,申请了名校,跟他说自己不想回国了,要留在外面追寻自己的梦想。赵鑫便成全了他。不到一年,温恒远回来,说要重新开始,赵鑫仍然没有拒绝他,随着他的意思。

哪怕温恒远设计害死了那个他名正言顺娶来的女人,他也不曾对温恒远发火,而是不声不响地将这件事情解决好。

但是他换来什么呢?

不过三年时间,温恒远又要走。这本就是个自在如风的少年,在同一处地方,在同一个人身边,根本呆不久。三年里,赵鑫和温恒远可以说是互相折磨也不为过了。那时候赵鑫每日回家都能看到温恒远不豫的脸色,久而久之,便出现隔阂。

是赵鑫允许温恒远走的,他主动要求的。他留不住这个人,也心力交瘁到不想再留。

所以,现在温恒远说要重新开始,赵鑫的第一个反射的记忆便是那三年里每日相见,却不曾相悦过的日子。

记忆是两个人共有的,温恒远自然能够猜到赵鑫想到了什么。那段时间,他自己过得也不好。

但他还是想要再来一次。

“哪怕你让我不再弹琴,我也甘愿!”温恒远对自己下了狠心,他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离开这么多年。

赵鑫走下楼,迈着坚定的脚步走向温恒远。

这让温恒远察觉到了希望,转过身来略带惊喜地看着赵鑫。

“你连琴都不弹了,我还要你有什么用?我要一个养在家里的傀儡有什么用?”

“那你养赵小宝就不是傀儡吗?”温恒远气不过赵鑫的讽刺,风度尽失地朝着赵鑫回击道。

赵鑫倒是不疾不徐的,慢慢地回道,“不一样。小宝是我儿子。他生来就是属于我的。你不一样,你生来就不属于任何人,你的琴属于你,但你自己没有归属。我不是没给你机会,我给你了。你就不能有一次跟我坦诚相见吗?你回国是因为那件案子,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的,但是你偏偏要跟我耍小聪明。还是你觉得,你,还有小宝,你们两个人能有什么事情瞒得过我?”他只是讨厌别人骗他。而温恒远骗了他一次又一次。在他想要最后为两个人努力一次的时候,温恒远还在耍着自己的小手段,这才是赵鑫这么绝情的对待温恒远的原因。

温恒远脸色大变,不敢相信赵鑫早已知情。明明一直以来,赵鑫都是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模样的。而且,既然他已经知情,为什么不提前帮自己解决,反而让自己被媒体堵在医院里不知所措。

难道?

温恒远不确定地问赵鑫,“所以,三哥,想让我回来的人是你?是你纵容赵小宝暗地里耍手段把我召回来的?”

……

片刻的静默过后,赵鑫点头,不置可否。“是我。”

温恒远毫无预兆地笑起来。到头来,他跟赵小宝都被赵鑫给耍了。这么个人藏在背后看了一出戏。他跟赵小宝却还在前台演得声情并茂。再想起自己刚刚说要为了赵鑫放弃自己陪伴多年的命根,温恒远甚至觉得自己犯贱到了极点。

他气愤的转身离开,一刻钟也不想跟赵鑫呆在一起。多呆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不堪忍受的折磨。却因为自己被摆了一道,不甘落了下风,讽刺赵鑫道,“你根本就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忍受跟你过下去,包括赵小宝。他早晚也会离开的。”

赵鑫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赵小宝离开他。哪怕只是听见别人说一句,他都不能忍受,当即不客气地回了温恒远一句,“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教我的儿子,自有我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