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嫂子,还真让你给说着了。我们就是想不出居然还有人敢嫁给他,还有人……愿意嫁给他。”

我知道:自己的少女时代已经结束了,结束的标记就在腿上。他也感觉到了。“想不想去洗澡?”很想答应,但实在是太疲倦了,倦到眼皮直打架,倦到张不开嘴。

那是袁朗的眼泪。认识六年多了,第一次触到……袁朗的眼泪。即便那年他从海上九死一生的回来,也只是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哽咽了而已。可今天……重新回到这个怀抱真是千难万险,环住他的腰,我哭了。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我最后的希望。袁朗离我很近,我伸手几乎就可以触摸到他的脸,但突如其来的黑雾让他的脸模糊,直到消失……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作者:蓝雪与袁朗2008-9-2308:09回复此发言

然后是五月份,五月份的回忆是一片空白的。因为那两个五月,我压根就没见到他。弄不明白a大队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演习与训练,让我将大好的春光全部浪费到了想念中。虽然回忆是空白的,但有一件大事我怎么也不会忘:五月十六号,是他的生日。因为他的工作,从来我就没为他过过生日。十二号那天我没写信,给他寄了一张生日卡。写上“生日快乐”这四个字后,不知道还能写什么,还可以写什么。最后,还是觉得那句诗比较贴切,于是落下了八个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后面那句“但为君故”是我最想说的,但最终还是没有写。

车到站是凌晨三点,我打车去了客运站,在那里等着头班去山区的车。这样的头班车以前也曾坐过一次,被袁朗批评了一顿,但今天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迫切的想要见到他,想要告诉他——我的心。

他真的是一个辩论的高手,犀利之外还有柔情。尾随着尖锐措辞而来的温柔与诚挚击中了我,击中了我的……软肋。我自认对袁朗是心如磐石的,但此时看着他,也不禁说不出话来。

我不明白她所谓的出状况是怎么回事,“绷得太紧,就会要求过高,期望过高,就容易有落差,会失望的。”

这段往事,有的人不知道,有的人对不上号。袁朗这个话头一起,她们就干脆把我从袁朗的身边挤走了,说要听袁朗详细讲讲。

“我也不想走。可我的那帮好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今天我夜不归宿,只怕你以后都不好意思再去a大队了。”他抚着我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肩。

“你怎么会知道呢?”我好奇的问,回答我的只有刘岳蒙着脑袋的摇手。

爱情到底是什么?姐姐不再相信爱情。她的迷惘也在我的心上。这样的执著,这样不顾一切的追求,最终也不过如此。也许真的是年轻的我们将它看得太重太美好了。百折不回、至死不渝大概真的只是年轻时随风而去的冲动而已。

夜已经深了,那几个大兵东倒西歪的靠在急诊室的椅子上打盹。由于没有其他病人,唯一的病人也不再需要医生开方子,所以我叫于洋先去休息了。于洋意味深长的看看我,没说什么走了。整个急诊室清醒的只剩下我和袁朗了。

这一天,怎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姐姐的信扰乱了我的心绪,我的心绪又影响到了我的工作。院长与护士长的批评再严厉,也是宽容的,这我知道。他们都曾经是妈妈的同事,尤其是现在的这位裴护士长,当年她做护士的时候,妈妈就是她的护士长。没想到刚开始正式工作就给他们惹了这么大的纰漏。他们很为难,如果我辞职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的话,那我愿意辞职,但我辞职,爸爸怎么办?我怎么和他交待呢?他一直希望我们姐妹两个都能从医,姐姐因为早恋半途而废了,我做了护士,多少满足了他的愿望。如今,姐姐面临这样的选择难题,而我又要因为这样的事故永远的失去做护士的资格,爸爸会失望透:“对不起,真的是对不起”。

我接过缰绳。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紧紧搂住了我的腰,这是种默许,也是种鼓励。一夹马身,这回是我带着他在跑了。自己带马驰骋的感觉是无法表述的,那种快乐与满足我从未体会过的。我的精神越发放松,马载着我俩越跑越快。

“好了,歇一会吧!”听到他在我身后喊。听到他声音的同时,我忽然发现自己犯了和学骑自行车时一样的毛病——会上车会骑车,但不太敢也不知道怎么停车。总不能象第一次骑自行车那样,从车上跳下去吧!

还来不及说自己的困境,他的手已经慢慢移到了我手上,小心的接过了缰绳,随着他的力道,马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

“无知者无畏,我算是见识到了。不知道怎么带马,就敢把马骑得这么快!”不用看也知道他是什么神情。

“你不在我身后嘛,怕什么?”我理直气壮的回答。自然地想起那次他在枪口下救了我。命都可以放到他手上,还有什么不能信的呢?不等他回答,我转过头去:“不过袁朗,你可真是厉害。第一次骑马,怎么能骑得这么好呢!”

他一脸的忍俊不禁。“看在你这么真诚地崇拜我的份上,就告诉你实话——我骑过马,这不是第一次。”

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难道骑马也是特种兵的必修课吗?“国内只有蒙古才有骑兵部队,我们陆军从不学骑马的。不过那年集训的时候,那个基地有几匹马,我们几个好奇,就跑去看,还骑了几回呢。”

“那怎么不早说,而且看你刚才的样子,也没看出来你会骑啊!”

“那不是为了鼓励你吗?更何况骑马也是两年前的事了,真是有点生疏了。”一只手牵着缰绳,他的另一只手重新回到了我腰上。“你以为谁都象你似的,第一次就敢这么骑,而且新婚丈夫就坐在后面,你就不怕摔着我?”

我赧然,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你就没想过,如果不是骑过马,我怎么敢带你,敢教你?”

“你不敢?”好象从来没听袁朗说过“不敢”做什么。

“如果只是我自己,第一次我敢这么骑;但带着你,第一次我是绝不敢这么跑的。”我不再说话,为着他的“胆怯”。我在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那里有最真实最细腻的袁朗;被这样的袁朗呵护着,我再次尝到了那种叫做“幸福”的滋味。

“袁朗,我真希望这一天就是一辈子,真希望现在我已经是个白头发的老太婆了。”我用低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么这辈子我们就再也没有分别,我就再也不用……等你了。”

他紧紧搂着我,脸颊贴着我的头发。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任马向前随意的走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直到他轻声在我耳边说:“下来歇会吧,否则明天胯骨疼得就上不了马了。”

他先下了马,然后接我下来。本来没觉得怎么样,下马后才觉得确实需要换个姿势松一下筋骨了,我伸着手活动胳膊。八月的呼伦贝尔草原,就象是一幅画,这幅画的题词就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不只心里想着,我的口中也在大声念着这几句诗。念完之后,没听到袁朗的声音,有点奇怪,回头见他牵着马看着四周也在发呆。

他想什么呢?这个草原这时候除了这句诗还能让他想到什么呢?拉住了他的手,我歪头看他。

“也只有草原,才会有成吉思汗那样的英雄。”他反握住了我的手,感叹地说。男人都会有英雄情结,何况我们谈到的这个人物是成吉思汗。“那样的成就,那样的功业,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也能成为那样的英雄的!”象袁朗这样的职业军人有资格也有机会成为英雄。

“成为那样的英雄确实是我的梦想。只是,那样的英雄身后站着太多的人了。”他摇头:“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他的眼睛中,我看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我想起了结婚前自己犯的那个错误。”这件事我也记得,虽然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通了的那天早晨,我回去见大队长,说了自己的想法,他带我去见了一个人。”他的眼神中多了一种尊敬。“是位老军人,功名赫赫,但他却对我说,现代部队,尤其是我们这支部队没有一步登天、功德圆满的事,而且这种想法是最要不得的,因为军人,要有军人的人道。”

阐述理想与信念的袁朗,身上有一种耀眼的光芒。我静静地看着他。成吉思汗太遥远了,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英雄。在和平年代,这个英雄远远的站在人们的视线之外,没有人会看到他,但我知道还有一群和他一样藏着身份的老a们。很幸运,这个老a在我面前是亮着身份的,亮着他的真实——我看到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着丰富内心世界的英雄。

“我又被你这个心理医生成功诱导了。”他轻叹了一声。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番心里话的结束语竟是这个,我不由的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对我催眠了,在你面前我怎么什么都藏不住呢?”

“我有那么厉害吗?做个小小的测试吧。”学着电视中心理医生的专注神情,我盯着他。“袁朗,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想要个女儿?”

这回是他明显的愣了一下,错愕之后是开心的笑。“在这等着我呢?你青出于蓝啊,怎么比我还会转弯呢。”

我不动。“你还没回答我呢!”

“问我这个问题,你能付得起学费了吗?”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嗓音……刚想转身,被他一把扯到了怀里,他的脸俯了下来。我脚一软,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多年之后,这一幕仍然清晰的就象是在眼前,闭上眼似乎还能感觉得到那拂过脸颊的清风——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在安静的似乎世界只剩下我们俩的草原上,他吻我,温柔缠绵还带着种诱惑。如果,如果不是马跑了,我真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

是马的嘶鸣声让我找回了理智。别开脸让过了他的唇,我立刻就清醒了,因为看到那匹白马,已经在我能够抓到的范围之外了。我跺脚,但呼吸不匀,话梗在嗓子眼没说出来。袁朗转身,也看到了那匹向远处跑去的马。

我俩同时追了几步,又同时停住了脚步,因为那马好象知道我们要抓住它,加快了速度。“不是一吹口哨它就会回来吗?你赶快把它弄回来啊!”

“迎蓝,在你眼里是不是什么我都做得来?”他露出了好笑的神色。也是,他也只是骑过几次马,哪能会这个呢,更何况好象只有马主人用这招才好使。

“你,你怎么让马跑了呢?”我终于能说话了。真是昏了头了,居然没注意到他紧紧拥着我的双手——马缰绳估计早就从他手中滑了出去,而当时我们居然谁都没有听到马离去的声音。没等他回答,我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凭袁朗这样的身手,怎么会马缰绳脱手了都不知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我怀疑的看着他。

“老婆,这是在度蜜月,跟你在一起,我怎么着也不会是一级戒备吧!”他一脸无辜的拉下了脸。“更何况,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很专心。刚才我专心的怎么也不会是牵马吧!”

我脸红的跺脚:“你还挺有理?这都怪你,那么没正经的。”

“怎么叫没正经的,那可是最正经的一件事。”很想生气,但又觉得很有意思,终于没绷住,看着他笑了出来。

笑够了我又有点发愁了。现在怎么办,没马了怎么回去呢。

他拉起了我的手。“还能怎么办,往回走呗。”走?我都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哪,也不知道离牧民区还有多远,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跟我走就行了!”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没再发问,我乖乖的跟着他走。其实在草原上走走感觉还是很舒服的。大概我的样子太轻松了,“你就不怕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怕什么,找不找得到,反正都有你呢。”四年后,他手下那个叫做吴哲的兵,评论许三多的一句话被他引用回家,对我说了好久:我对他,有种绝对信任的天分。

他笑着摇头:“这个世界真是很公平。当初为了进老a,两年没和你联系,专心训练,可压根没想到学的这些都会用到你身上。心理分析、实地作战、体能考验之外,还加了一项:野外生存训练。”想想还真是这回事。“所以了,你注定是我老婆。”

世上的事大概真的有定数。我开始由当年的野战医院进行四面八方的引申。袁朗就着我的话茬,又引发了无数的话题与趣事。说着说着,直到他的脸上有了温暖的红色,我才惊觉已经是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