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善讨厌被别人看透的感觉,也讨厌看不透别人的感觉,而李容夏恰恰是这两者的结合体,甚至让敬善对这门已经回不去的亲事产生的怀疑。

“是姑母。”侍琴乖巧的应下,心里却没有丝毫把握。要知道少爷的心思没人能猜得透。

李容秋腾得站起身,敬善在李容秋说话前抢白道“秋妹妹也是姨娘这般想么?那可真是可惜了母亲的一片苦心。我尚不提这家商贾,且先说说那周家吧?周家公子难道不是读书人,开始妹妹不也以为是良配?可是结果呢?不用我多说只要提起他的名字恐怕妹妹就像咬碎一口银牙了罢?商贾又怎样?嫁夫君看得是人品,据我所知,那家公子不仅相貌堂堂,人品也是上乘,更何况家里更是有座花不完的金山。”说到金山李容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收回了,听着敬善继续,赵姨娘想提醒李容秋别上当,却被敬善凌厉的眼光逼回。要知道她不是没见过敬善,在一个府邸见过也不下十次,每一次她都是笑呵呵的,眼神澄澈,像是没有半点心计,甚至有些傻,可是几件事情下来,赵姨娘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大智若愚,再贴切不过了,说狠心不是特别狠,却也不是孙氏那软绵之辈,说软又从不受半点欺负与委屈,有仇必还,而且是加倍奉还。

因着昨晚吃了太多,敬善只是吃了几口小菜,喝了清粥;便吃不下去了。

“这是你妹子,敬昭的胞妹善姐儿。”老夫人介绍道,“这是你长嫂,尤氏。”

众人又恢复了神情,微微有些叫好,只是却不知高兴的太早,李容夏下一句再次把人们的心情打到谷底,“生得子孙去做贼,”这次连上座的老夫人都皱起眉头,分明的不高兴写在脸上,敬善握了握手,心扑通的跳,难不成真是醉了?!

“呵,她那妹子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谁不知道白子年不喜欢自己正室,妾纳了一个又一个通房睡了一个又一个,那小女子日夜担心,自己没生出嫡子时先冒出了个庶子,现在那白子年宠着一个叫碧玺的丫头,据说是以前的贴身丫鬟,早就生了情。”威远侯白家的轶事传遍京城,谁都拿着说一说,可谁都羡慕不来那种荣宠。

秋菊扶起敬善,敬善与李容夏一同坐在两位长辈下的椅子上,徐嗣安开口道“你母亲身子一直不好,现在还在休息。”徐嗣安简单解释了一下二夫人没在堂内的原因,继母也是母亲,敬善想着,若是以后身体上的病不能当做借口,恐怕父亲就要拿精神失常当做借口了。

敬善看着厅里生的一切,半句话不说,也有时候无耻之人就要无赖之人来惩治。

李容夏拉起敬善的小手,吩咐道“来人,给少奶奶梳洗。”

下人们都散了只剩下一个小厮看来看去,“怎么还不走?”敬善问道,“前院来说张大人上门要与少爷议事。”

敬善钻进,厚厚软软的大红锦被下,闭上眼,却怎么都睡不着,可是一想到一会儿不知怎么面对李容夏,就紧紧的闭着,不肯睁开。

敬善被拉去沐浴,洗干净后,被按在镜前,妇人手脚麻利的给敬善绞面,又快又利落,完全没给敬善哀嚎的机会,可就是这一绞面,倒是让敬善精神了起来。

徐嗣安已经完全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冷冷道“那公账修改过的账目你怎么解释?还有那些庄子,良田,铺子,你怎么解释?你这个黑心的女人这些年到底从徐家拿走多少东西?!是不是连善姐儿母亲的嫁妆你都动用了?!”

徐嗣安箭步上前,伸手就是一个耳光,硬生生打在敬敏的脸上,“还不认错?!”显然徐嗣安被气糊涂了,他忘了从小把敬敏宠大,这是头一次动手打她,就是那时敬敏与敬蕙打架也不曾动过手。

☆、42四十二

晨曦微光,万物初醒,雄鸡报晓。

“这帮小蹄子,真是无法无天了,小姐若不是你一直拦着我我早就去抽她们嘴巴了。”秋菊一脸忿忿不平。

“你说什么元哥儿?你说什么?”二夫人问道,眼神渴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希望他能改口,能“迷途知返”。

敬善道“你是故意让五福去的?”敬昭笑着,“不过是提醒一下元哥儿那东厢房前几日现了老鼠。我可没叫他去,何况二夫人不是很喜欢这素娘做她儿媳妇儿么?那嫁给敬元不是也一样。自己设的局自己也享受享受。”说完放开敬善,一边往书案那儿走,一边道“妹妹你快过去送被子吧,别再晚了。”

所谓“豺狼虎豹”都是成群结队而来的,才走了荣昌又来了刘氏,所谓刘氏就是二夫人的嫡嫂,来了自然不是单独而来,还带了个少女,名唤素娘。嫂子来看姑奶奶自然是没话说的,只是以前这对姑嫂却是如敌人一般的关系,庶女跟嫡嫂又有几个关系好的呢?何况是二夫人这样的人,恨不得娘家的嫡兄嫡姐们过得不痛快,自己心里能过过瘾,最好求到自己头上给自己个机会败摆架子。当年她是没少受过嫡出的欺压,处处比着自己,压着自己,不过因为他们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如今自己熬出了头,做了当朝探花的填房,再努努力弄个诰命夫人也不是没可能的,而他们再过,不过是七品芝麻京官的子女而已。

徐嗣安愣了一会儿“这两个孩子是不小了,蕙姐儿也是,她只比善姐儿小上几个月,你不提醒我我倒是忘了,若是再晚点,遇上大丧,亲事可不是耽搁了,先订下来是好的,以免手忙脚乱。”

敬思微微颔,拉起敬善的手,“三妹妹,听姐姐一句话,本来你的亲事轮不到我担心,但我一定要与你说,这选亲事一定不要去瞧那表面上的荣华,你瞧那些个大门大户里哪个十分干净?远的不说,就说大姐姐,瞧大姐姐每日光鲜亮丽,左右逢源,但日子过得真没那么舒坦,当年大姐姐是现在这种有什么事憋着的性格么?不杀他个片甲不留就不错了,如今再婆婆面前还不是俯称小?大姐姐的棱角都被磨平了何况是我们,咱们家官做得再高也不过是清流,不是权贵,没人家那么厚的人际关系以及根基,看上咱们家小姐不过是拉拢。若是一个不小心肯定没有好脸色。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对三妹妹说,选亲事一定要万般仔细,最好是低嫁,你身为嫡长女,肯定不会嫁得太低,只是务必要擦亮眼睛,那些门户能进,哪些不能,别叫那二婶婶拿捏了。”敬思眼神真挚,句句为敬善考虑,分析,敬善也觉得心中一暖,“谢二姐姐,敬善全都记在心里。”

敬善听到屋里出忙乱的声音,笑着道“夏竹退下,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小厮送了一口气放松警惕,敬善一个闪身进了屋子,小厮用力拍了下腿深叹口气。

夏竹道“小姐奴婢出去瞧瞧回来禀您。”

李容秋讪讪的眼睛还盯着饰盒不挪动,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好。”

敬昭笑道“这二夫人不自量力,生得女儿也是如此,她是什么天资还妄想容夏表哥。”敬善却有些理解,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自古美女爱英雄这也没什么大错,“随她去吧。”

二夫人的声音极其哀怨,如果不是了解她的人一定会认为她像窦娥一般,眼看就要六月飞雪“老爷跟我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不了解我是什么人?会做这种丧良心的事儿?我就是再怨也不会去害那孩子!”

“管家都是其次,这要是子嗣上艰难,可怎么办?有个嫡子是最重要的。”说着心里更烦,埋怨起来“当初我就反对老爷,说这杨家姑娘不行,果然是个福薄的。”

县主有些不高兴道“就是因着思姐儿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才这般用心思,你见过哪家的嫡母把庶女庶子的婚事放在心上的?”

这一夜敬善闭着红肿的眼睛一直没有入睡,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白子年的话,胆小之辈,自诩聪明,不停伪装,确实他比她想象的了解她。

敬善也低着头“父亲,三哥哥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

夏竹从外面回来搓着手,“这京城还没入冬就这般冷,要是入了冬得赶紧在屋子里点上个大大的地笼,剩得冻坏了小姐。”

夏竹恭敬的走进屋来,看了看敬蕙又看了看敬善,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就说,四妹妹也不是外人。”

宋少清抱拳在胸,“徐小姐好。”敬善有一搭没一搭的道“今日宋公子怎么来了花园?难不成也是赏花?”敬善对宋子清的印象一直很好,出身商贾却极有规矩和分寸,温润如玉,为人诚恳,若不是因那白子年,敬善也不至于一直躲着他。正好,在花园里,又有那么多丫鬟,和花匠小厮在,多说几句也无伤大雅。

敬思道“三妹妹你就去换一条吧,这样子一会儿怎么见人。”白子玉一怔,笑道“原来是敬思姐姐的三妹,徐家的三小姐,碧玺,带徐三小姐去我房里换条裙子。”

秋菊回流芳苑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还带了梦姨娘和她的贴身丫鬟,敬善赶紧把梦姨娘请了进来,又吩咐丫鬟扶她坐下。

敬善到假山前左看看右看看,回头笑着对夏竹道“这假山还真没怎么样,就是变黑了。”

敬善回到流芳苑便一头倒在了床上,整个头都埋进了锦被,这个晚上注定让自己头大,不管那男子会不会说出自己与昭哥谈话,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了,敬善也够烦心了。

直留得二夫人坐在床上涨红了脸,贴身丫鬟忙着赶了进来,却被二夫人扔出去的软垫打个正着,“滚出去!给我滚出去!”二夫人面红耳赤的吼着,身体气得微微抖,那丫鬟也不敢造次,提着裙角便跑了出去。

敬昭一直没出声,看着遇事沉着冷静的妹妹,有些自惭形秽。到了一品斋,敬昭冲敬善点了点头,担忧的看了一眼,便一溜烟儿的钻了回去。

“为什么要这样苦了自己?”敬善声音有些哽咽,却也不敢大声质问,心里的对二夫人的厌恶又多了一层。

以后的日子昭哥儿还是那副困倦倦的样子,老夫人已经懒得去问,心里失望透顶,却又不忍心看昭哥儿那副样子,只好留下敬善吐苦水。

钱妈妈与敬善都笑了起来,秋菊配合地拉住夏竹的手,“请问小姐哪家?可否婚配?”秋菊这一来笑声更大了,活脱的两个活宝,敬善上前戳了秋菊与夏竹的脑袋“你们俩个丫头不知羞,虽说你们比我大我没唤你们声姐姐,但这屋子里上上下下可是有三个二等丫头,三个三等丫头,四个粗使丫头看着你们两个一等丫头呢,不做个榜样就算了,还说什么劳子话,传到流芳苑的妈妈耳朵里还不惩治你们俩,我是绝对不护着的。”虽然敬善努力板着一张小脸,夏竹和秋菊却没有丝毫慌张,两人一左一右拉着敬善的胳膊,撒娇道“奴婢知道小姐最善良,从来不舍得罚我跟秋菊一根手指。”

“谢谢妈妈了,回夫人,我知道了。”敬善笑了笑,客气道,蒋林家的见敬善给面子,腰板又直了直“那奴婢便去四小姐,五小姐处。”

而最容易忽略的角落也站着一个女孩,看起来跟敬善差不多大,却始终低着眼,跟在二夫人和几个弟妹后面,不用猜敬善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庶出妹妹,四小姐徐敬蕙,敬善看了看身边的徐敬思,心中不禁叹道,同样是庶出,不光衣着饰比不上徐敬思,就连气度上也差了几分,看来这些年也被二夫人打压的不得了,想到这里敬善更加气愤。

蒋林家的上前,左右看了看,颜色只是比平时的浅了些,低声道“哎呦我的姑奶奶哎,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就是麻烦了,奴婢这就让人给您准备你喜欢的去,姑奶奶咱别闹了,气坏了是自个儿的身子。”

陈妈妈问道“少奶奶不知道么?”敬善笑着“是那幅,夫君给我看过。”敬善连自己母亲的样子都不记得,又怎么能知道那幅画?

敬善心里有些忐忑,这画不知为何,李容夏从未跟自己提过。

陈妈妈看着敬善的背影勾起嘴角,转身,大叫道“还不都去干活。一群只知道偷懒的小蹄子。”说完话自己溜达到了侍琴的房里。

陈妈妈一进屋扑鼻而来的就是药味,陈妈妈嫌弃的捂住了嘴,道“这药怎么不喝了还留下这么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