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人家常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人鱼线……

他虽然话已问出口,但很快又想否定。贵妃要真藏有这般心思,去寻个侍卫不比他这个阉人要好!

廖迁身上怀有真功夫,耳力不差,别说唐诗叫他的声音,就是草丛里有只蚂蚱跳过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如果是之前,服侍唐贵妃起居他自无二话,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做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见贵妃醉态迷蒙地迈入浴池,忽然就令他心跳都乱了。

上将军唐毅有一副忠厚老实的好相貌,一看就是大大的忠臣,非常博人好感,可是同时也很难想象,这么张其貌不扬的脸,居然生得出唐诗这么个艳光四射的闺女……唐先生真的确认过她长得确实不像隔壁的老王吗?⊙д⊙

身后不远,践踏着马蹄声缓缓而来,廖迁骑着青骢马行到跟前,一身石青色的圆领服带麒麟补,猩红色的大氅披在肩上,衣袂翩跹,随风而动,一手勒了勒缰绳,姿态潇洒地勒令青骢马踯躅在唐诗的马车边上……

唐诗撩了撩鬓发,转眼想到了她的任务。

“不是易容……”廖迁眼中还有一丝困惑,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力道。

这里插播一下唐诗此刻的心情,前面几次穿越不是破落村的寡妇,就是沿街讨饭的乞儿,正当她越穿越倒霉,越穿越绝望的时候,终于中了一回大奖了!

这一点,廖迁办事向来都很稳妥,即便他们此行不过十数日,但宫闱任何事情都逃不出他留下的眼线,就连今日皇上回宫,各宫主殿的妃嫔暗地里较劲,一个劲地在皇上面前如何卖弄风骚,和看到沈贵人如何嫉恨,都在有心人看在眼里。

一路风尘仆仆,回宫后都搞得要跟上战场似的,唐诗都替这些妃嫔有些恻然了。她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拆卸云鬓雾髻上的珠宝发簪,一边听她详说,待卸了妆,再起身的时候,前来回禀的宫人已经汇报完了。

唐诗将她遣退,绕过屏风正打算换身寝衣,忽然落入温暖的怀抱里。

她还来不及一惊,带着熟悉的气息已经凑了过来。知道是谁,放心的同时,心里倒多了些甜丝丝,然后欲拒还迎地使力挣了挣,语气中故意带了几分恼怒:“你胆子不小!何时进来的?”

廖迁还很吃她这一套,所以并不在意,在她耳畔轻啃了下才放开她,边为她更衣边道:“我早一步回来,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绝不会透露。”

他对自己的势力极为放心,更何况,东厂行事风格向来狠戾,有胆和他为敌的落到他手里,最后不是活生生地扒皮抽筋、就是各种酷刑折磨,连死都死不成,哪里还有人能冒着生不如死的风险背叛他。

他自大又自满,得意又骄傲的神情,狠狠地取悦了唐诗,斜睨了一眼他的俏脸,直到他替她系紧了腰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才顺手在他尖俏的下巴上轻轻捏了捏:“你自己掌握就好,你知道的,我对你行事向来放心。”

廖迁看着她娇艳的脸庞,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几分慵懒之意,更妩媚柔和,心头一热,正待上前将她搂着上榻,却听她忽然又道:“对了,明日我就去把三皇子接过来,你替我查一查他。皇上答应地如此勉强,可见他对我越发恼恨了,倒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把三皇子给我。”

她会选择要三皇子,是托了剧情的福。皇上如今三个庶出的皇子里,身份谁也不比谁高。但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个年纪十三,一个也有十二,已经是知事的年纪,再过不久就成年了,以皇上阴暗的心思,会担心她和唐毅教唆皇子谋朝篡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不过七岁的三皇子,平日里又是个忍让懦弱的性子,才被他钦点,顺手丢给了唐诗。

“三皇子日后如何姑且不论,但能不能养大成人都不好说,再说了,这么小的年纪能做得了什么?相比较其他两个皇子,权衡利弊下,皇上也不得不挑选他了。”廖迁对皇上会选择三皇子毫不意外,所以他之前替唐贵妃筹谋就大胆设计,果然最后如他们所料。

一想到让皇上吃了这么个大亏,唐诗心里是说不出地得意。

她原本就讨厌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何况渣皇还把唐贵妃捧得高高的,背地里却想着法子搞死她和她背后的势力,最后爱上沈嫣后,更是对后宫的女人绝情绝爱,只要沈嫣稍不如意,或者阻碍了他们两人的爱情,无不是惨淡收场。

渣皇一心想把沈嫣所生的儿子推上皇位,那唐诗就偏偏不让他得逞!

她就是要从皇子中挑一个最有竞争力,最有潜力的那一个,培养他成材,将他推上皇位。反正渣皇也没想让她有个好下场,她不如早做谋划,手里有了筹码,才有赌这一把的本钱。

……

国子监是自隋朝以来的中央官学,为古代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府,历朝历代的皇子、皇室宗亲,及皇子伴读统统在这里读书。

三皇子李延年纪刚到七年,从去岁开始在国子监进学,如今刚满一年。

相比较大皇子和二皇子,年纪尚且幼小的三皇子更入不了皇上的眼。生下他的是指导皇上人事的宫女,难产生下三皇子便撒手人寰了。从稚龄起,李延就见惯了宫中捧高踩低,尤其像他这样的,连自己的父皇见都见不着,连宫人都差遣不动的默默无闻的皇子,就是饿死冻死,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能安稳的长到现今,除了全心全意照顾他的姓赵的老嬷嬷,可以说全凭他自己小小年纪就圆滑处事,却看起来又性格懦弱好欺负的来蒙蔽旁人了。

这日,李延同往日一样,在赵嬷嬷一脸担忧的注目下,缓缓地整理书册和文房四宝。

这就是个拼爹拼权利的年代,李延是最不得宠的皇子,根本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因为没有会认为他日后会有出息的那日,甚至在其他皇室后代面前,也端不起他身为皇子的架子。

他身边没有伴读,更没有服侍他的内侍或者宫女,国子监这种地方赵嬷嬷是不能跟随的,所以偶尔他被大皇子呼来喝去、被二皇子欺负,赵嬷嬷只能是默默地暗自淌泪,然后用更加忧虑的目光看着他。

心里藏着事,一路到了国子监,却见往日甚为热闹的早晨出奇地安静。

国子监上下,除了国子祭酒、博士数人,还有十余个助教,学生如今扩至一百五十人,其中还包括三个皇子。不论皇子之间,还是那些朝廷重臣的后代,早上乘着老师不在,三五抱团地坐在一处放声说话、玩闹都是常事,但今日……

李延的脚刚迈入国子监,就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不论哪个,看向他的目光都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这令他不禁低头仔细查看是否身上穿着配饰有什么不妥。可是,他虽然不得圣宠,到底还是皇子,不论衣着还是配饰,称不上订好,却也不至于太过落魄,所以他自然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很快他就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两排整整齐齐的宫人恭敬地立在屋外等候,四个大太监躬身相迎,待他怀着困惑和内心小小的不安进入,就看到正在和国子祭酒相谈甚欢的宫装美人。

她一身石榴红的大袖衫,内里着了墨色衬裙,留了黑色暗纹底的碎花绣纹,云鬟雾髻上斜斜簪了錾花鎏金的凤簪,发髻端又有累丝嵌宝衔珠的金雀簪,面上一派的雪白脸庞,朱色樱唇。处处透着华贵和精致,端坐在上首,如同一尊玉佛,又妖滟又孤高。

曾经,他在一次家宴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过坐在父皇身边,一身张扬的绯红色,如玉的模样,微微一笑,人群之中是那样的闪耀。唐贵妃……那是宫闱之中连私下议论都不敢提的名讳。他不止一次的幻想,若他的母妃就如唐贵妃那样,那他何必如现在这样委曲求全,明明是一样的身份低下,大皇子二皇子凭什么可以对他颐指气使!

这个时候,唐诗听到门边细碎的轻响,扭头看去,见身上穿着黛绿的缎袍、长得异常瘦弱的小鬼……

电光火蛇之间,两人的视线短暂地接触了一下,李延就看到唐贵妃骤然露了个艳丽的笑容来。

他还不知道唐贵妃来国子监的原因,但他似乎隐隐地有一种预感,他人生的轨迹即将发生改变……

他看到唐诗扭过头,和果子祭酒轻轻地点了下头就站了起来,手搭在一个长得眉目如画的宫女的手臂上,长裙迤地,姿态优雅地前行了几步,走到李延的面前。

“李延,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母妃。”

他听到面前这个女人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