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肩并肩坐了一会儿,感觉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一些,我便一面整理好竹筐内药草,一面牵着冰娘的手两人一同站起身子,遂又对视着一阵欢笑。我笑盯着她的眼,道:“我们回去吧。”

他轻笑着搂住我的双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笑道:“朕这个大汉的皇帝难道还保护不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吗?”

我浅笑了一声,掰开他的左手手掌,食指轻柔地玩弄着他掌心的纹路。这一只手掌竟是意料外的粗糙,长着平凡男子应有的茧子。我静了一会,嗔笑道:“床是留给病人躺的。”

我不敢多耽搁,俯身伸手下了狠劲推开那名宫婢,抑着发颤的嗓音道:“若是她死了,你也活不成!”我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愤怒,踉跄几步向前跑去。明明我早已知这皇宫本就是一个不存在天地良心的地方。那宫婢全身一个哆嗦,大声喊道:“姑娘放过奴婢吧!”。遂又双目放大地立了一会子,在我身后一路追来,却始终追不上我,只得不停声的苦苦哀求。

刘舜看了我一眼,笑容压抑地应道:“看来是平日里见到馆陶公主这礼行得太少了。”看我不搭腔,他又紧接着补了一句。“既然去了就要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决不能给自己丢了脸面。”

他盯着我的眼看了一瞬,低头又倒了杯茶,杯沿轻挨着唇,却没有喝下。过了沉默的半晌,他似乎在那一霎那想了许多,眉头猛然皱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得压抑,似乎是想让我听到同时又在害怕这我会听到叛逆的圣斗士。他道:“姐姐不想进宫未必是一件坏事。”他顿了顿,又道。“姐姐聪慧有余但心机单纯,不适合在那深宫中苦心经营,步步惊心。而皇上就算终生深爱姐姐,而这一生终究也很难只娶姐姐一人……他……”

守卫想了想,冷笑回道:“这灌爷是什么人物,又岂能是你说见就见得的。”

到了第四日,又有一个犯人被拖了出去,却没有像其他犯人那般怕死地一声声大哭着求饶,只是面朝东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一声盖过一声。末了,他一脸平静地起了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低声道了一句:“愿我刘氏一族能度过此关”,随即提步而去。

一见魏直一行人,不知从何处迎上来两名穿着粗布衫的中年汉子,都晒得黝黑黝黑,眉宇间藏不住粗犷。我皱眉低声道:“不像是宫里人。”

见我脸上的疑惑更甚,刘舜嘴角扯出一丝丝苦笑,轻声道:“父皇身子未好,太子失踪的事还未有哪个胆大之人敢告诉他。”

“娘,您就饶了他吧。不是什么聪明人,说出来的话自然进不了您的耳。”一直躺在雨帘后安然赏雨的女子终于嘴角浅笑着踏雨而出,身姿轻盈,脚步飘然。

我原本只想静静地和他坐在一起,聊些家常,聊聊医馆,宫廷、朝堂之争都可不必理会,只是他既然扯出了刘彻,必是有许多事已不想瞒我了。

我弯腰吃吃地笑了一阵,心想着非给好好捉弄这太子一顿,解解这几日的乏。想必,我大扭腰,撅起屁股,迈着小碎步,脚步悠然地晃到他跟前,一手挑起他的下颚,嘴角抿笑,扯开嗓子唱道:“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胡大姐呃我的妻呵,你把我比做人才难罗嗬嗬,

我终于相信,那种因爱而生的坚强可以让一个女人在黑夜里大声地放歌,她不恐惧,因为这爱像梦境中的萤火,让她的歌声偏执而诚恳。

他又笑了一下,收好扇子,俯身请安道:“见过医师。”

师姐姐的眼眸猛然睁大,怔征地看向他。刘彻也看着她,许是认为“自由”二字她看得很重,再多加一个“了”字便能让她快乐。他微笑着等待她含笑的回应。而她却缓缓下拉嘴角,露出一个憔悴的苦笑,声音低沉。“一个风尘女子的自由是太子您给不了的。”

我全身一个激灵,猛然坐起,却不肯睁眼,只是凭手触到那熟悉的纬布,发出“唰唰”的声响。我重叹了一口气,苦笑着,道:“没想到我竟在梦中回去了。”

许是这一眼耗尽了李陵身上的气力,他一步步慌忙爬到曹寿身旁,扶着他,大声嚎哭着喊着他。

“阿寿。”女子眉心一揪,忧虑更甚刚才。

“你的鞋呢?”他的音调微微扬高,视线从我的脚移到我的眼。

我大声唤来店家,嘻笑着要酒,却感觉连眼也睁不开了。

“抱抱我。”许是知道对方同是女子,我把头伸进她的怀里,嚎哭变成了“呜呜”的低咽。

他瞟了我一眼,嘴角含笑,装腔作势地喊了一声。

“这可是我娘存了好多年没舍得用的珍品,你要是不夸上个一两句,我可真给跟你拼命。”胡一飞笑说。

一入胡一飞的书屋,就见熙熙攘攘围着一群人。不就是个酒鬼吗?怎么倒像是见明日之星般人山人海?

“不过,我信你这一回。”

“他们是双生兄弟。这位是大鼠哥哥,那位是二鼠哥哥。就是他们兄弟俩将姐姐救回寨中的。”也真看我瞅了他们许久,笑着指了指俩人。

“命运由不得你做主,又何曾容得你反悔。”你的声音猛然变得严厉,坚定得让人全身一阵一阵地发寒。我胸口开始有痛溢出,我一颤,感觉全身似灌满了重物,立在原地无法挪动脚步。那道逸光的微小口子似被黑暗中沾血的双手用力拉扯,叹着息被合上,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两日后,我起得很早,应说前一夜我根本没睡下,这一会儿肿着一双眼睛正坐在铜镜前一点点地上妆。

我对着镜子勉强笑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呲牙咧嘴笑得十分难看,叹了口气,作罢吧,还是安然地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说不定这是我最后一次为自己化妆。

这一个不祥的念头刚冒出,便被我呸呸吐掉。

我深吸一口气,瞟了眼窗外,鸡还未叫,天还是一片蒙蒙昏黑之色。我收回心思,拿起桌上的眉笔为自己细细描好黛眉,抹匀了前几日冰娘用桃花瓣刚制的胭脂,又擦了一点唇红,遂又拿起玉坠子勾上两边耳郭。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眨了一下眼睛,调皮地一笑,叹着息想着这胭脂水粉即使再红艳怕是也遮不住我满脸的阴沉神色。

我还在对着镜中的俏人儿发愣,却忽闻门外一阵清脆的敲打声,接着便传来一个不带任何温度的问话:“姐姐可准备好了?”

我轻轻抿唇一笑,站起身推门而出,看着立在门口一侧的英姿少年,笑着捡了他额头上的一角就是一记狠弹,心想着自己此刻是大汉朝的卫子夫,是卫青的假姐姐,自然是你这个整日闷着一张脸的小小孩童的假姑姑,便嗔声道:“等我们胜利归来你可是要叫我姑姑的。”

他神色一愣,见我抬腿已走出了好几步,正驻足回头笑望向他,又一脸漠然地快速走了几步跟上。

他的脚步声极轻,若不是我眼角依稀可瞟到他那一双无光无神的眸子,估计要等他走到我跟前我才会发现有他伴着我左右。我们走了一阵,眼看就要出了医馆的大门,他忽地停下脚步,冷声问道:“姐姐可有带武器在身?”

还不肯叫我姑姑呢?我下意识握紧了藏在腰间的匕首,眼神一定,冲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凭我和他二人要劫法场救出霍光可谓笑谈,但若是能将此事闹大,小事化大,上传至天庭也并非痴人说笑。我神色黯然的想到昨日在平阳公主府跪了一日,公主却因顾及我的性命,磕了多少个头也不愿带我入宫见刘彻一面。

听他那淡然得让人有着恍若隔世之感的语气,我心中虽酸苦,却也不禁一笑,叹道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面对生死时竟能如此冷静,日后果然必有一番大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