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中只剩了萧君雅与如意俩人时,萧君雅才说道:“如意觉得赵妃这事可有猫腻?”

这后宫这么大,要找是从那条小路上脱落下的石头可谓是费了一番力气,但总算是给孙得忠几人给查着了。临华宫西边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行走之人多了,又加上雨水多,这露在外面的石头难免就变的光滑顺溜,镶在外围的石块便极容易脱落下来。

萧君雅没说话,只以眼神安抚了他一下,那眼神里却自责尤重,心思哀沉,起不了什么作用。苏珩却看在了眼里,轻叹了一声。

扬子宫以往可算的上是颇为热闹的,如今由着昨天里一事,今儿的又传出了赵妃身子不适卧床休息,倒是有不少往日里与赵妃交好的妃嫔前来探望,但无一例外都被拒在了殿门外。这些来探望的妃子里面,谁知道有几个是真心的?

萧君雅轻笑了一声,颔了下首,未作他言,目光在众妃身上巡视一遍,方淡淡笑道:“本宫还要去长生殿一趟,就不多作停留了。”

赵妃听着这话里的打趣,续而笑说:“什么宠爱不宠爱的,容修仪勿要打趣我。”想她若不是有一副好嗓子,皇上哪会想起她来?可皇上今日送的这礼物,却是让她有足了面子。纵使听出容修仪话里的轻蔑和酸意,亦是装作不知道。一个下贱宫婢出身的妃嫔口中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和她说话,赵妃都觉得是折辱自己。

也许是因为他是皇后身边的太监,可若是皇帝身边的孙得忠,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种待遇了。

“娘娘,这是婉贵妃那处送来的莲子羹。”青竹恭敬上前,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华朝规矩,妃嫔正四品以上开始请安,以下妃嫔并无请安资格,德妃因为有孕,日日的请安也就免了,也就是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现一现身。然较为得宠的低位妃嫔却有资格请安,正如这从五品的南充仪,以及此时被罚抄佛经宫规的正七品位置的董才人。但降为良人的于暖荣却是自降了品级后便从未请过安,皇后也懒得与她计较,既然她自己都自贬身份承认自己不是宠妃一流的,皇后自然不会多说些什么。

周修华笑脸相迎,说:“劳皇后挂念了,臣妾近来身子确是好了很多,已经停药许久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去向太后请安了。”她身子一直爽利,想当初费了多大力才买通了一个御医帮着她制造生病的假象,才得以搬到这地方来。

萧君雅权当没听出太后话里意思,笑着回应道:“儿臣休养这段时间,贵妃委实是帮了大忙,儿臣想,要不禀明皇上让贵妃助儿臣协理六宫。”

于良人只觉得浑身气血都涌上了头,怒不可遏,抓着椅子扶手的手,青筋都快要爆出来了。原本略施薄黛的小脸也因为怒气变的一阵红白,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似打了个结。

苏珩指间捻着的一枚黑子落于棋盘,眉心微蹙,问:“可宣御医了?”

外头日头盛,她早已出了一身薄汗,适才喝了这冰镇的酸梅汤,只觉得身心爽利,容修仪执帕试了试唇角,道:“这酸梅汤也唯有在姐姐宫里尝得好喝,在自己宫里却是没姐姐这儿的味。”

如意正提壶斟茶,暼见那头春分缓缓而至,不动声色的端着花茶递给了萧君雅。

“皇上!”田嫔满目的无法相信,苍白的脸上血丝和泪痕混在一起,模样凄惨至极。她到如今都不相信,皇上真的把她打入冷宫了,为什么提及了皇上最喜爱的馨妃,却还无法扳倒皇后!他为什么都不肯听她说一句话!

不为别的,只为这婉贵妃纪诗云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当初皇上登基,太后挑的皇后原本是纪诗云,然皇上要娶的是定国公的女儿萧君雅,于是原本应当为皇后的纪诗云成了贵妃。太后倒也深知这定国公手握重权,一番权衡之后,便也只能委屈了娘家侄女。

姚贵姬唇角一勾,道了句,“也好,反正也左右无事,便去看看她罢。”

但凡会装可怜讨男人欢心的女人,心思都是极深的。

“皇上怎么了?”萧君雅轻声问道。

“哼,话里话外提醒着娘娘婉贵妃如何如何,她真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没人知道吗。”春分从鼻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娘娘贵为皇后,对于妃嫔的一些小动作心知肚明,旁敲侧击纠正不过才会动用皇后的权利。只这皇后的身份让她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端庄贤惠,要不岂会让一些人钻了空子。

萧君雅神色温婉,垂了眼眸道:“臣妾不是与皇上置气,是与自己置气。”

外头夏蝉有一声没一声的扯着单调的声音,容修仪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自皇后小产,除了小厨房端来的饭菜和每日必喝的药,其余的她都不会去动,那日里春分心思一动,将药粥给了来送饭的小宫女,岂料她别的都用了几口,偏偏不碰这药粥。于是春分心里便明白,皇后这是同皇上怄气,心里有怨,不肯吃他吩咐的东西。

若没有夏珠方才一番话,苏珩心里或许还是仅仅有气,而今听了夏珠一番话,苏珩是彻底冷了心。他之前纵容了一次馨妃,她不仅不知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说到底都是他太纵容宠溺她的缘故。斜眼看了下萧君雅,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对不起她。

姚贵姬瞧着现场一触即的气氛,将自己置身事外,她屏着呼吸将在场的人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到皇后身上。皇后目光凉凉的盯着馨妃,面无表情,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且莫测,明明是冷的不能再冷的眼神,却偶然闪出几分怜悯来。但却让姚贵姬无端的打了寒颤,脑中同时蹦出一个想法,顿时不可置信的垂下了眸子。

苏珩看了眼孙得忠,又将目光停在夏珠身上,“难得有你这样忠心护主的奴才。”他暼一眼馨妃,莫测一笑,“馨妃管教下人果然是颇有法子的。”

馨妃泪眼朦胧的猛地将头抬起,盈着泪眼看他,哭得梨花带雨,连脸上精致的妆容都哭花了。苏珩移过眼睛不再看她,转而吩咐道“孙得忠将这宫女带下去。”

孙得忠应了一声,忙召唤几个小太监把一脸死色的夏珠拖了下去。虽说皇上没说怎么处罚夏珠,然孙得忠心里可是落了数,这夏珠有的受了。

馨妃一语不的默默落着泪,看着昔日将她宠到天上去的帝王对她冷眼相待,再也不听她解释一句话,心里又怨又恨。

事情现在算是弄清楚了,白附子粉的事情是已死的于良人所为,害德妃滑下台阶至小产的鹅卵石一事,已经认定是馨妃收买姚贵姬宫里宫女所为了。

馨妃缩在袖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咬牙听着芷芹交代出的供词,脑里早已经一片空白。没人信她,连皇上都不信她。

芷芹老老实实的低头说着,连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馨妃原话如何,给了她多少钱财都一字不落的说的明明白白。萧君雅不由的多看了芷芹几眼,虽然这丫头眼里也有着压不住的惊恐和惧意,说起话来有些磕磕巴巴,但却把该交代的一字不差的说的明白。可见这丫头的背后人,还是颇有些实力的。

姚贵姬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直到青芽说起姚贵姬让她打听过德妃吃穿用度那时,才缓缓抬起头来,朝帝后俩人解释道“回皇上皇后,臣妾是让青芽打听过德妃的吃穿用度,其原因是臣妾与德妃关系一直不错,德妃有孕,臣妾便想着让青芽去打听打听德妃平日里喜欢什么,好备着东西去瞧瞧德妃……”她慢慢垂眸,叹一口气,“却没想到,自己宫里人会出了这么一出事。”

苏珩瞧姚贵姬一眼,又转眸看向萧君雅,说道“事情总是弄清楚了,剩下的便交给皇后了。”他亲昵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瞧着萧君雅要起身行礼,便托住她的手肘柔声说了一句,旋即转了目光看着地上跪着的馨妃与姚贵姬,说道“孙得忠,传朕旨意,即刻起姚贵姬禁足在映月宫一月;至于馨妃……”他顿了一顿,“谋害皇嗣实乃大罪,朕念在你侍候朕多年的份上,免其死罪,即刻起废除馨妃封号,剥夺后宫一切权限,降为从六品顺仪。”

闻皇上此言,姚贵姬叩谢恩,馨妃白了脸色,颤巍巍的叩领了旨意。然萧君雅却是心里暗叹了一句,苏珩到底是不舍得。

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平日里馨妃太过得宠,惹了太多人心里生怨,也不会有人算计到馨妃头上。姚贵姬算是无辜受牵连了。这下可好,苏珩的两个宠妃,一个被降品级,一个被禁足一月,再加上赵妃嗓毁,德妃小产,于良人赐死。

还不知夜里要笑醒多少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怕神一样的皇后,就怕猪一样的宫女╮╯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