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婉拒在外的风婕妤沉了一脸的颜色,还未坐上步撵就远远瞧见皇后的凤辇徐徐而来。

但见皇后唇角微翘,身穿正红色薄纱金边流云宫装,是再简单不过的服饰,头发也梳的随意,只绾了两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皇后的行头一样都没带出来,但却将那六宫之主的高贵给带了出来。

与赵妃同桌的人皆是一些高位妃嫔,坐于最末一桌的于良人忍不住朝那一桌的方向暼了暼,眼底的阴郁便又重了几分。她这桌上都是贵人顺仪之流的,若自己还是婕妤,岂会沦落到与她们同桌!刘贵人瞧着最前桌已经有人动了筷子,这才执起筷箸用起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菜。

“娘娘,您千万别这么说,皇后说皇上放心把赵妃生辰宴交给娘娘您负责,这是对娘娘您的信任,皇后亦是如此,所以这次的庆生宴还要贵妃娘娘多多费心。”跟着一起来的王福安笑容可掬的低着头恭敬回道。

眸子盯着那羮看了片刻,才道:“搁那儿吧。”戌时已过,纪诗云还有这闲心给她送羮。

“是吗,周修华的父亲是兵部侍郎,彼时初入宫便封了二品修仪。馨妃的父亲乃户部尚书,可馨妃那时也只封了个从五品充媛罢了。”说这话的是一向自诩清高的南充仪南月,最看不惯的便是那娇柔做作的妃子,这馨妃确实是首当其冲了。

“这便好。”萧君雅微笑握着周修华的手,瞧她面上一分不露,低眉顺眼,果然藏的极深,“本宫方来,还担心你殿里宫人做事懒惰,确也是多虑了。”说着眼角微微扫过奉茶进来的宫女。

萧君雅端坐于下首,轻启朱唇,规规矩矩的回了一句:“儿臣记下了。”

想她自进了宫就不曾吃过这么大的亏!一个两个的都敢给她甩脸色看!等着吧,等她那一天坐到皇后的宝座上,必让那些人不得好死!

但见如意神色如常,连眸色都不曾波动一下,手下布菜动作娴熟,果然一身气质沉淀,这样的人才,不能收为自用,着实可惜。

萧君雅浅薄一笑,说:“宫里头凉爽,这酸梅汤喝起来自然没味。”

春分动作一顿,又听秋萱笑道:“姑姑先去换身衣服吧,瞧瞧这湿的。”

田嫔呆怔的瞬间已经被两个小太监从地上拽起来拖着往外去了,直到快要出凤栖宫的那刻田嫔才回过神来,回头嘶吼道:“皇上,皇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臣妾——皇上!”紧接着便没了声音,有个小太监手脚麻利的找布团塞到了田嫔嘴里。

萧君雅面上挂着温然得体的笑,站在了太后一侧,太后挽起她的手,好好的打量了她一番,略有惆怅的说道:“苦了你这孩子了,你瞧这小脸都消瘦成这样了,脸色也不如以往红润了。”一边说着一边侧头朝皇帝看去。

提裙步下台阶,姚贵姬面上笑意愈发娇媚怜人。

此等模样在皇上面前一露,效果可想而知。皇上说过不喜后妃哭,往往一哭就心生厌恶,可他唯独对这馨妃的哭赏心悦目,甚是心疼。

苏珩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按着她的手道:“田嫔梦靥了,这会儿识人不清,想着让朕过去趟。”

见她面上闪过一丝波动,容修仪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点到为止,对着萧君雅她不能造次亦不敢造次。

苏珩眸色一柔,埋首在她发间,轻嗅了嗅,叹息道:“君雅,是我们福薄。”他目中有潋滟波光泛上来,极为柔情,“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

抬头见皇后面上平静无波,连唇角的笑意都不曾变过,心下不由的一怔,瞧着她与世无争的惬意,容修仪心里主意一定,口中的话再也没有顾忌的说了出来,“娘娘,容笑是从娘娘宫里出去的,自然不愿看见那一个又一个的人踩在娘娘头上,今儿的馨淑容能害娘娘小产,明儿的她指不定又有什么算计!奴婢确确实实是有野心的一个人,但再如何都没忘记娘娘对奴婢的好。”

虽不知皇上为何会冷落皇后,但至少皇上心里还是有皇后的,要不岂会吩咐送这药粥。而皇后,怕也是想明白了。

彩霞先前一直在里头侍候着德妃,并不知道御医院还查出了这东西,当即一下跪在了皇后面前,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求皇后给德妃一个公道。

这明目张胆的打起了皇嗣的主意,于良人还真是急着找死呀。

外面雨声渐停,沉吟片刻的萧君雅目光淡淡扫过下面的几个人,看着孙得忠便道:“把何卓给本宫找来。”

孙得忠领命退下之后,她才让如意把彩霞扶了起来,轻声安抚道:“你且放心,这是有人明目张胆的打起了皇嗣的主意,定不会轻饶,如若真的是于良人所为,本宫和皇上必会给德妃一个公道的。”

彩霞额上渗出血迹,听及皇后的话,腿一屈,便又要跪下。如意看着皇后的眼神,急忙制止住了彩霞下跪的趋势。

“把额头上的伤处理好,便去侍候德妃吧。”萧君雅淡看了彩霞一眼。

彩霞知晓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忙,听了皇后的吩咐,谢恩之后便先随着小太监下去包扎额头的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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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良人手捧着一卷书斜倚在床头上,心不在焉的翻看着,外面雨势似乎停了下来,只有檐上雨滴滴落到阶上发出的“啪啪”声。阿秋快步走过来,面上略有惊慌,“娘娘,德妃的胎没保住。”

闻言,于良人懒懒的“哦”了声,德妃的胎保没保住干她何事。不过这个德妃有够倒霉的,好不容易护着过了三月的胎就这么没了。于良人轻蔑的勾了勾唇角,无声的笑了笑。

阿秋瞧着于良人面露轻蔑,刚想开口说话,却不料被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于良人蹙眉,眉间露出一丝疑惑,“这是怎么了?”

“奴婢出去看看。”阿秋福了福身子,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阿秋还未看个究竟,就听一声粗鲁的叩门声响起,直将门敲得哐当哐当乱响。阿秋眼皮一跳,直觉的事情不妙。内殿的于良人眉头蹙的愈发深,将书搁下,掀开薄被,披上一件外衣踏上鞋子便下了床。

阿秋到底是没见过世面,听见这敲门声当即便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若不是于良人从里面出来,阿秋指不定就这么呆站下去了。

门外的侍卫等的不耐烦,直接将门推开了。前去开门的阿秋吓的身子一颤,于良人一怔,当下柳眉倒立,呵斥道:“什么事情这般大呼小叫的!本宫何时让你们进来了!”

张明闻言只瞧了一眼于良人便不多做理会,被推开的门大敞着,何卓大步走进来,朝于良人作揖道:“娘娘息怒,方才在长乐宫验出您今日午后送去的衣物里面沾上了白附子粉,为了娘娘的清白,这侧殿要里里外外的搜查一番。”

于良人杏目圆睁,指着何卓便道:“不可能,本宫送去的衣物怎么可能会有白附子粉!你休要胡说!如今还想要搜殿,你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何卓斜睨了一眼于良人,直接朝门外的一干侍卫发号施令,“给我搜,每一处都不要放过。”

说罢,那十几个侍卫便轰轰烈烈的闯了进来,将外殿内殿里里外外,每一处细小的地方都翻了个遍。看得于良人脸色涨红,急得简直要跳脚,她上前几步指着何卓怒瞪道:“反了反了!何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皇后身边的侍卫,德妃滑胎干本宫何事!哪里来的什么白附子粉!定是皇后诡计陷害于我,你等着!我这就去找皇上,还不信戳穿不了你们的诡计!”

于良人话音将将落到,那边便有侍卫手捧着一胭脂小盒奔了出来,单膝跪在何卓面前,将小盒举过头顶,“大人,搜到此物。”

何卓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朝着一脸苍白的于良人说道:“娘娘放心,皇上和皇后断然不会冤枉娘娘。”一边说着一边将胭脂盒子递给一旁的张明,“交给几位御医看看。”

那话音一落,便闻外面响起尖细嗓音的通报声,于良人脸色刷的一下子白了又白,双目充血。众人皆跪地行礼之际,于良人只身不动,盯着那娉娉婷婷的身姿,绝世无双的容颜,她双眉紧拧,眼中冷光尽显,“皇后。”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大胆于良人,见到皇后还不快见礼!”随着一起来的孙得忠厉着嗓音朝于良人呵斥道。

竟是连孙得忠也在,这不就是连皇上都默许了吗。难道她非死不可了?不,她怎么能死,她还没当上皇后,她还没亲眼看着纪诗云和萧君雅惨死,她怎么能死!

“臣妾恭请皇后金安。”于良人微欠身子,还未等皇后说出“免礼”时便又接着说道:“臣妾求娘娘明察,臣妾不知为何会在臣妾殿里搜出这赃物,可臣妾能指天发誓,这赃物并不是臣妾所有。”

呦,这于良人难不成转性了不成?居然没有头脑发热的冲上来冲撞萧君雅,只这开窍的略晚了,人证物证俱在,岂容她狡辩。

“娘娘,奴才家里庄稼种了少许这独角莲,于良人知晓此事……特准了奴才几天假,让奴才回去取这独角莲……然后研磨成粉……”小庆子浑身颤抖,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甚至连皇宫门卫处的记录档案都只字不差,那一天走那一天回来,档本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小庆子交代完后便呼天抢地的磕头道:“皇后娘娘饶命啊!这都是于良人交代奴才去做的,和奴才没关系啊!皇后饶命啊!”

于良人早已被小庆子这番说辞惊愕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白,她眼里充血,恶狠狠的朝他吼道:“胡言乱语!本宫何时亏待过你!你居然这样反过来诬赖本宫!看本宫不打死你这个狗奴才!”

于良人这回才是真的气了,真的头脑充血了,随手就抄起桌上的藤鞭就要朝小庆子身上抽下去。何卓眼疾手快一把握住藤鞭,将于良人推到在地,冷声道;“放肆,皇后娘娘前面岂容你胡来!”

萧君雅看着面前发狂的人,只淡笑不语,瞧于良人被推到在地,这才叹了口气,惋惜的摇了摇头。再看那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眉心一蹙,幽幽开口道:“拖下去。”眼睛再带过跪在后面瑟瑟发抖的阿秋和紫月俩人,心里呵笑了声,主子遭难,奴才却更贪生怕死。若是这事出在赵妃身上,怕又是另一种情景了吧。

那头却是领了太后旨意前来的韩季手捧一卷太后圣谕,赐死于良人,即刻行刑。

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事情,太后怎能袖手旁观,当即遣了身边大太监韩季去了怡景宫侧殿一卷圣谕赐死于良人。

韩季一合那明黄圣谕,看了眼眼前瞬间傻了眼的于良人,转身朝萧君雅垂头恭敬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奴才罢,皇后娘娘凤体为重,不妨先回宫去歇息。”

萧君雅含笑应下,已然携了如意几人出了侧殿,外面瞬间又跪作一片,恭送之声高高响起,萧君雅手搭在春分手上,眼神不经意见扫过住在怡景宫里的白容华和陈顺容俩人。

里面响起于良人凄厉的哭喊声,声声凄凄唤着皇上,那声音好不凄惨,就连一向淡然的如意都无端感到一丝冷意顺着背脊一阵阵窜上来。

一杯穿肠毒酒下肚,昔日倍受帝宠的于良人魂归西天,风光不过三月之久,便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