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紫燕说道:“只是离开故乡太久了。”

桌上的烛台,蜡烛化成了一堆烛泪,远处已经有了鸡啼。隔着窗纸,已经看到微光。

大家一回头,立即闪开一条路。一位中年文士走近姑娘身边,低头一看,便叫:“掌柜的!”

萧奇宇说道:“不要怪你爹,他是不得已的。”

沈姑娘说道:“其实爹应该想得到,他这样离开,娘和我能获得安宁的生活吗?”

沈姑娘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萧叔叔!你好像一点也不恨我爹,反而为他说话呢!”

萧奇宇一怔说道:“我要恨你爹吗?唉!二十多年的事情了,再说你爹并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我有什么理由恨他?”

沈姑娘说道:“可是萧叔叔你并没有忘记我娘!”

萧奇宇苦笑说道:“陵燕!你应该说我没有忘记青梅竹马的友情,人总是有某些人某些事,会记在心里不容易忘记的。”

沈姑娘说道:“我很奇怪,为什么你被江湖上叫你‘尺八无情’,萧叔叔!你不是一个冷酷而寡情的人!”

萧奇宇苦笑没有说话。

前面有人高叫道:“小姐!你又回来了。主母的病…”

沈陵燕一听,催动跨下的坐骑,冲上前去,勒缰停马,飘身甩镫,直穿屋里,高声哭叫:“娘!女儿该死!女儿不应离开你!娘!娘!…”

萧奇宇也来到房里,望着床上躺着的葛紫燕,削瘦蜡黄,那里还能看得出当年的花容月貌!算年龄也不过四十左右,如今却像一朵枯萎的花,濒临凋谢的边缘了!

萧奇宇心里一惨,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忍住内心的悲痛,拍拍沈姑娘的背,安慰着说道:“陵燕!别哭!久病身虚,思夫盼女,落到这般田地,还不至于没有救。”

沈姑娘抽泣地忍住哭声说道:“萧叔叔!还是我糊涂。”

萧奇宇说道:“不要责怪自己,就跟你爹一样,用心良苦,只是思虑欠周到罢了,你把你母亲的手拿出来。”

沈姑娘从棉被里拿出母亲骨瘦如柴的手,止不住一阵心酸,又掉下泪来。

萧奇宇静下心,仔细地把过脉。退到房外,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两种药丸,交给沈姑娘,吩咐着:“先给母亲喂下去,我去附近镇上抓药。”

沈姑娘拉住萧奇宇的手,急切地问道:“萧叔叔!我娘没事吧?”

萧奇宇拍拍她的手背安慰着:“吉人自有天相,我们来的是时候。”

他又笑笑说道:“你不要忘了,萧叔叔人称‘尺八无情’,可是萧叔叔自己却自认为是‘八绝书生’。在琴棋书画诗酒之外,还有一绝便是‘医’。等着吧!萧叔叔抓药回来,管保是着手回春,药到病除。”

这一番安慰的话,给沈陵燕很大的定力。她安心地望着萧叔叔驰马而去。

可是马背上的萧奇宇,此刻的心情,直如四个飞奔中的马蹄,重重地如同擂鼓一样。因为,他为葛紫燕把脉的结果是:急血攻心,久未调治,积郁在心,忧闷伤神,而且调养不当,药石无效,已经快到油枯灯干的地步。

他不能将这种实情告诉沈姑娘,那将是对沈姑娘一次无情而残酷的打击,尤其她对萧叔叔又是抱着如此殷切的希望。

有一句话他说得真实,那就是“吉人自有天相”

像这种药石罔效的病,只有寄望一个奇迹,急切之间,萧奇宇灵机一动,忽然想起,庐山之瀑附近住了一位隐士,他这一辈子专在无人的深山巨泽,采摘奇花异草、异宝奇珍。萧奇宇在随师习艺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名医不如名药;名药不如名手。”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再高明的医道高手,如果没有好药,徒呼枉然;好药来自何处?要有高人探摘自人迹罕至的深山、毒物盘踞的巨泽。

高人采得好药,医家用得恰当,那才是药到病除。

萧奇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葛紫燕的病,既然药石无效,唯一可以有望的,便是能获得一本灵芝、一株何首乌、一份炼成的续命丹丸。但看缘份和天意吧!”

他策马奔驰了一阵,然后弃马登山。

也许是他心虔,或者由于他本身是一位高明的医生,更或者是葛紫燕命不当绝,很快的在一处瀑布源头的岩石上,找到一间小草屋。小屋面对着的正是万马奔腾、千军怒吼的瀑布,倾泻而下,溅起如烟似雾的水气,越发使得这间小草屋,有临风飞去的感觉。

萧奇宇来小草屋之前,但见门扉紧闭,杳无人迹。

他的心向下一落,因为这位隐士行踪无定,如果不停留在这间屋里,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遇。

一种极端的失望,无限怅然,使萧奇宇长叹一声,正转身准备回去,只见对面山径上来了一位老者,拄杖荷锄,锄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竹篮,站在那里向这边遥遥相望。

萧奇宇意外的大喜,立即展身一跃,沿途几个起落,来到老者对面不远停身,他恭恭敬敬地一躬,口称:“老丈请了!”

老者没有还礼,望着萧奇宇问道:“你来找我吗?”

萧奇宇立即答道:“专程前来,拜访老丈。”

老者放下药锄,索性就着岩石坐下来,仰着脸问道:“你认识我吗?”

萧奇宇也就在对面就地盘坐,说道:“说实话,只是久仰,并未识荆。”

老者呵呵笑道:“不要文诌诌地说话,干脆说你根本不认识我,你来找我做什么?”

萧奇宇很严肃地说道:“实不相瞒老丈,在下是个医生,因为有一个病人,已经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在下束手无策。故此专程前来,恳求老丈赏赐灵药,救她一命。”

老者“哦”了一声,缓缓地说道:“是不是你对每一个病人都是如此热心?”

萧奇宇对于老者的冷讽,毫不在意,依然恭敬地答道:“医家都是割股之心。”

老者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你是医生,你应该知道灵药能治病,却不能医命!”

萧奇宇立即朗声应道:“正因如此,在下才专程前来。这位病人命不当死,她是一位好妻子,也是一个好母亲,好人不能夭寿,这应该是天意。”

老者“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好。你还没有告诉我,你除了跟她是医家与病人的关系以外,可有旁的关系?”

萧奇宇说道:“老丈明鉴,这位病人是在下青梅竹马之交。丈夫外出要偿了江湖恩怨,女儿寻父,险做异乡之鬼;积郁成疾,一至沉疴。”

“她丈夫是位江湖客吗?”

“快刀沈敬山,老丈如有所闻,当知他的为人规正。”

“你呢?”

“在下萧奇宇…”

“哦!尺八无情。既然人道无情,为何又如此心软?”

“老丈!箫长尺八,人非木石,江湖上的传言,我是不会在意的。”

老者点头,良久,他抬起头来,望着萧奇宇,两道目光如炬,令人心里一震。

老者说道:“很好!你道是医家有割股之心,又道是尺八无情,所传非实,但愿如此。”

他说着话,从身后取出那个小竹篮,摆在萧奇宇的面前,淡淡地说道:“这个篮子里,有一株千年何首乌,你拿回去,你是医家当然知道如何处理的,不但可以治病,而且可以益寿延年,从此百病离身。”

萧奇宇大喜过望,千年何首乌真是百年难得一遇,这真是天意。

他立即拱手谢道:“老丈的大恩大德、救人慈心,令人终身难忘。”

老者微微笑道:“你且慢谢,还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