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那干贝花胶是那么扔的啊,那不都碎了吗,干贝叫嘛东西,叫瑶柱。瑶池里的柱子被跌碎了你上天上买去啊?”

“姑娘听说了没,爷们都被乔老爷请去双春楼吃尾牙了,明日小年单只咱们后宅过,乔夫人还说要请许家姑娘来吃后宅的团圆宴呢。”

当下说到了唐有琴的心坎上,从前不过是应景的亲戚,如今却生出了相互提携的真心。唐有琴遂下了决心,过了年,即便唐云暖手上短几百银子为她爹捐官,少不得就为她交了。

“事儿还没查清楚呢,此刻还怪不到你弟媳头上,子默还病着,你且宽宽心。”

太太一见这样,也觉得怪没意思的,遂道:

红豆见唐云暖气得连头上的碧云穿珠簪都颤得落地跌散了,自然知道出了大事,哪里顾得上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珠钗,三步并作一步半出了斗春院。

一贯稳重的紫棠便顶了夏妈妈的缺,为大奶奶日日张罗,按照唐云暖的指示,礼照收,差事却捡那些稳重的人先派。

来人正是一手将她推进此地的唐云暖,田有蝶也是今日才恍然现,这丫头的表情是否太沉着了点,并不像个这样大的姑娘。

众人皆屏息静气地在明堂里等着,唯有田二奶奶上下翻飞地在周夫人耳边吹风,柳姨娘在一旁帮腔作势,好不热闹。

唐有琴话没说完,田二奶奶则轻哼一声:“黄鼠狼给猫拜年……”

紫棠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还没配人,想来是许大奶奶有心留作他用,此刻被唐云暖说得满脸羞红:

紫棠几乎要哭出来:“一百篇女则啊,大奶奶饶是识字,在家里也常常舞文弄墨,可太太说准了写不完就不得吃饭睡觉,奶奶身子这样弱,这不是生生地折磨吗?”

唐云暖微微一笑,虽还有些头晕,却也下了床榻,趿拉了一双绣鞋直直望向二奶奶:

睁开眼,并不见水泥森林上一小块璀璨星空,也不见现代都市的灰蒙天色。

可唐云暖仍旧承她的情,这个人她交对了。

桌子上再加一层有半个桌面宽窄的小桌支得高离了桌面两寸,下安简单的滑轮,上面放了菜就可供转动,站在桌子里面的丫鬟就是转这个小桌的。

“竟这么快,就走露了些风声?”

偏他还有个在卢龙县本县做县令的表亲,也不问分明,派了官差来就把许如澈下了大牢,落了一个店大欺客,殴打百姓的罪。即便是许景融,也被治了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关了起来。

难不成是昨日厨房里的一番折腾,报春一早就来禀告了?唐云暖心生狐疑。

杏蓉之所以这样有胆色,却不是她看轻了眼前这个眉目清淡的唐云暖,而是唐家厨娘里的领头人名唤报春的那一个,乃是太太周夫人眼前第一得意的人。能让她说一句尚可,满唐家还没有一个人。

许蕙娘很少这样高兴,从套件里来早沏好的狮峰龙井递给相公。

羊脂烛下唐云暖暗暗沉思。如何能又少花钱,又能在太太生辰那日讨太太的欢心而提高娘亲在唐家的地位呢?

听说舅舅只比娘亲长了四五岁,却足像老了一辈儿。

紫棠跟了奶奶多少年,如何不知道奶奶心疼少爷的心,即便是她眼看着少爷在马上挨冻也是不忍的,便把话传了过去。唐风和见路的确不远了,便应了娘亲,快马加鞭往莲花西街赶去,那紫竹遂也一路小跑,眼见着远去。

唐云暖知道要想在唐家站住脚,光靠唐风和中举跟爹爹为官未免太孤注一掷。科举有万千学子参加,若进三甲当然好,可如果仅仅像父亲一样中了个举人,恐怕就只能等待漫长的候补官职。所谓候补,其实就是要花银子疏通,银子花到位立即上任。父亲这一个候补官职就已经花了三两千的银子了,想做官,须得再拿三两千才可。

“姑娘教训得是。”

紫竹自知因姐姐的缘故已经被风少爷所忌讳,他向来的通风报信,也不过是希望姐姐能在柳姨娘处过得好些,而今他自己尚自顾不暇,更没有心情为二房办事,此刻还不赶紧讨好。年妈妈守在这里刁难,可见是斗春院里走漏了消息,风少爷才出门的时候还责过他,要是唐云暖现在被逮到,她掉一层皮不说,自己恐怕就丢了差事,说不准被卖到哪儿呢?

另两个菜唐云暖干脆就不看了,连炒肉跟豆腐都做不好的馆子,还能有什么精彩的菜式?唐云暖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声气,绣花写诗她全不会,唯有借着前世的一些记忆能做几个好菜,想着舅舅正好有间饭馆能让她施展一下,看来形势比她想得要严峻得多。

“你既有这样的主意,难道是有了本钱跟主意?”唐风和已经将碗中的羹喝进,放到了托盘上,又让丫鬟们把棋盘收了,胜负虽然没分,却也知道这盘棋下不完了。

柳黄得了令急忙趴在地上去扫,一双红红的有勒痕的手放在宝蓝色地毡上显得尤为惹眼。这勒痕明显是搬弄了什么重物才这么半天都没消。

随即朝唐有琴道:“大姐家的银炭一点烟都没有,当真是上品。”二奶奶的演技还真是好,一丝一毫都看不出破绽。

唐风和不禁笑出了声,推了唐云暖的头一下:“这样刁钻,将来我倒想看看是哪家的公子没修福,娶了你进门,每天被你碎念。”

唐家二爷唐有书管着唐家在外的买卖跟庄子,如今庄子虽没了,但几爿店还是得他打理,这个二叔自小就不爱读书,后来有个商人做泰山又见有银子赚,还不大展拳脚去捞钱。反正也是个庶子,太太也不去管他,乐得让他谋不到好前程为全家添进项。

“这二百两银子有一百两是娘亲出嫁那年,你外祖父交给娘的,他说唐家乃是朱门,想来是有下人妈妈要打点的,这一百两算作嫁妆让我能过得好些。我怎能不知这是你外祖父半生积蓄,所以一分不敢动用,后有一百两是这些年我攒下的月银。你爹爹如今只是个候补等出仕的举人,家中没有什么进项,他日若真能出仕恐不是这两百两就能打点的,何况你祖父又丢了官,咱们家的日子可就更艰难了。”

“即是大儿媳妇有心让着弟媳妇,柳黄你就背出来听听吧。”太太还是一副听不出喜怒的腔调。

“云暖这个好模样就是得人疼,嫂子你可见过这么大的珍珠,别说你们那样的小康之家了,恐怕你嫁到咱们府里恐怕也见过这么大的……”

两个妈妈赶上前来挑帘,乔一本亲自上前勒马,恭迎周夫人下车。

既裁了人,再教这些仆妇小子们跟着走了一夜,撵人在前,劳动在后,还唤来长儿媳在车边行走伺候着。这就是提醒下人们,连主子媳妇都享不了闲,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夏妈妈这样有脸,也不敢上车歇一下。

养得出这样的姑娘,必然是大家富贾,只是家教气度都好。简单一身长袄,不过随便挽了一下头,那眼睛宛如寒潭池水般能看进人心里去。

唐云暖不禁感叹,所谓人淡如菊,大抵如此了。

“佛祖还是会庇佑众生的,姑娘自己就是个有福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无须介怀,那二两银子,就算是我的香烛钱了。”

那妈妈就也上前施了一礼:“老奴谢这位姑娘了,我们姑娘姓沈,本是京中人士,因路遇强盗才狼狈至此。”

唐云暖自然是不信这些的,看那姑娘眉眼中有一丝哀怨,想来也是可怜人,自然也不必深问什么,不过略微笑笑便转身要走。

忽然那姑娘唤住了唐云暖:“姑娘可是今日来上香的唐家女眷?”

唐云暖略微有些惊愕,却并不作答,却见那姑娘微挑娥眉,语气虽有些冷冷的,内容却很让唐云暖感兴趣:

“我听说,唐家败了,举家迁往永平府了。看姑娘的年纪,唐大人该是姑娘的祖父吧。”

唐云暖虽然一早就知道这姑娘的出身不一般,却没想到也深知官场中事,内在远比外表成熟的沈姑娘又开了口:

“想来唐姑娘并不是缺衣少食之人,我并不敢许诺将来能报答姑娘什么,不如就送姑娘两句话——退藏恨雨师,健步闻旱魃,姑娘若想长在永平府里住,还是好自为之吧。”

唐云暖无论是前生今世,都听不懂什么佛偈谚语,待要问个明白却见那姑娘却没有再往下聊的意思,转身又施一礼:“我已经送姑娘一句话,姑娘为我花了二两银子,咱们现在算是一笔勾销了。”

沈姑娘转身而去,这庵堂不小,想来她自有办法寻到栖身之处,只是红豆皱着眉毛抱怨:

“这人没多少钱,口气倒不小,吟诗的多了,女儿家还能比风少爷或许家表少爷有学识吗?两句诗就值了二两银子了?”

唐云暖仿佛在哪里读过这句诗,这么一耳朵没听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说的没错,可惜我也是个女儿家,并不及我这两个哥哥有学识,否则也就能听懂她的意思了。我看这个沈姑娘绝非等闲之辈,不像是个故弄玄虚的人。她既敢说这样的话,可见这句诗绝对不止二两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