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兴致勃勃地聊着天,金不换忽然进门来,一边走一边还大骂,“什么狗屁东西!”

“念临风!”我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这么急着向众人昭示我们之间的关系干什么?你想让别人都说我是靠着裙带关系混进九州商会的吗?”

本来我排在红景天的身后,应该是第一个上前的人,可是旁的人都急着谄媚拍马屁,我自然乐得把位置让给他们。

“差不多。”

我从怀里拿出玉给他们看,“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老妇和颜笑道,“我只是普通的百姓,平日里也吃过水云间的饭菜,确实不算好。但是,前些日子,我听说了水云间接济灾民的义举,很受感动。一间小小的酒楼,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生意,却肯行如此的善举,需要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我的这个牌子,为的不是菜的色香味,为的只是做菜人的那颗善良的心。”

那边的人终于停止了欺负金不换,转而朝我围过来,一顿唇枪舌剑。

我怔住,看着曾一味的苍凉的侧影,好像沙漠里一棵孤独的矮树,内心陡然生了无限的感慨。如今,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一双老人?而这一双老人,又是为什么频频来水云间,吃他做的不算好吃的菜?而且我看那位老人出手大方,来路一定不简单。

忽然,店里的门板响了两下,有人在外头问,“可以进来吗?”

我后退一步,没有底气地说,“还没想好……”

为的一个蓄着两撇小胡子的精瘦男人说,“徽商商团要举办一场厨王大赛。一来是看看各家的实力,二来是为下个月洪景来大爷的生辰宴会选拔厨师。你们水云间,参加不参加?”

离开的那天,严叔和严婶极其不舍。这些日子,不仅是我们,他们也把我们当成了家人。他们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再不能送,才挥手道别。清晨离家之时,我和云顾言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塞在了枕头底下,但并未跟他们言明。

这下换我大为吃惊,没想到小小的一个镯子,竟似暴露了身份,连忙想要走,他却挡住我的去路,“快说清楚,否则别想走!”

我下意识地看向云顾言,知道肯定是她又在背后说了些奇怪的话。云顾言朝我摆了摆手,用口型说了“我没有”三个字。

他极力争辩,“哪有!”

“他不稀罕。”

靳陶点了点头,“且不论没有旁的继承者,就算有,以贤王如今的势力,也决计是竞争不过的。所以只有趁皇上仍然主政的时候,找出扳倒贤王的办法,才有可能阻止他继任为王。”

他不语,由着我把他当暖炉,吃他的豆腐。我才在疑惑,他今天怎么这么温顺,下一刻就被他压在了床上。他的眼中有火,手则扯开了我的领口,我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

他苦涩道,“林晚,你何苦这样挖苦我?”

念临风在角落里头坐下来,把手中拿着的那个东西,按在茶几上,我这才看清是被6羽庭拿走的那枚珠花。

我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没出力,主要是云裁缝的功劳。”

我问他原因,他只粗略地说,为防有变。

我连忙打开房门,见南面天空一道冲天红光。家中的下人都围在墙根那儿窃窃私语。云顾言沉声道,“是府衙的方向。”

那两个壮丁停下来,不解地看着我。其中一个问,“夫人可是叫小的?”

他停住脚步,眯着眼睛看我,“你说呢?”

红袖疑惑地想了想,忽而眼睛一亮,“夫人,你这身衣服好漂亮呀,极其合身!什么时候新作的衣服,我怎么都不知道?”她拉着我站起来,又绕着我转了一圈,“跟着夫人这么多年,从未见夫人穿哪件衣裳这么好看过!这肯定不是夫人的眼光,是云裁缝选的?”

“进来吧。”我捶了捶肩,却许久未听见她的动静,便好奇地去打开门看。

我在街市上闲逛,想要排解心中的郁结。忽然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飞奔过来,红袖猛地把我拉到一旁,这才避免了与他们相撞。定睛一看,居然是李慕辰。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叫,“娘!有人追我们!”说着,就把身边正气喘吁吁的一个老者一起拉到了我身后。

红袖问,“夫人,你在想什么呢?我们回府吗?”

我伸手捂住嘴,阵阵心寒。难怪冯子洲会死。

“都说了没有了!你真讨厌!”

果然,他的眉心紧蹙,目光严厉地看着我。我心虚地缩了下脖子,恨不得躲到被窝里去。小时候被他打手板真的很疼,他下手也狠。大概是我的顽劣实在是史无前例,后来又演变成了体罚,例如举着装满水的水盆,或者蹲马步。但纵然是体罚都不能教我害怕,除非……

“你还不知道?刚刚府衙的人把他的尸体抬回来了,如今陈在府衙的大堂呢。”

以前我哭的时候,有我爹,有念临风,我的眼泪还有归处。如今,眼泪只能倒灌进心田里,或者落进泥土里,风干成灰。那个陪着我在雨天泥泞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走路的男孩子,那个陪我笑,陪我哭,陪我手忙脚乱照顾李慕辰的男人,那个与我一道走过人生最灿烂年华的方重,此后将与我行同陌路。

我咬牙,恼怒某个人极为自作主张,“我不要。”

“王爷从未对你放心过。要不是你自己有本事,他早就杀了你。”

夜里,我又口渴,起床喝水。有人在外头轻敲我的窗户。

“那不重要!”

我不给,他径自执了我的手腕,把起脉来。随即,眉头皱起,沉默了许久才说,“这八年,你是否都未按照我以前开的药方调理身子?”

我想要问问清楚,她却似被什么声响惊了一下,仓皇跑远。

我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暗哑,“你为什么要出现?”

我被茶水噎了一下,慌忙掩饰,“冯老说我身体刚好,需要静养。”

我如实回答,“橄榄叶是治疗疫病的药引,小的只是为救百姓。”

我茫茫然地点头。

“本府愿意相信你,可他们的确曾在你家住过一段日子,得你庇护,你要本府如何对上交代?而且据说胡冠霖生前曾得到过一张治疗疫病的药方,上面所述,需用橄榄叶做药引。本府得知你几乎同时开始囤积橄榄叶,这会不会太巧合?”

“呵呵,晚丫头,好久不见了。我的府邸,住得可还习惯?”

“这么快?!”6羽庭的脸上立刻扬起喜悦之色,匆匆与我道别,飞奔下楼。

泰和楼要价最贵,位置最好的那间雅座已经被人包了。我和红袖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了偏一些的一间雅座。从窗户看下去,大堂和看台一览无遗。看台上摆了一张桌子,一张凳子,很是简单。可台下却座无虚席。

云顾言冷哼了一声,“跟宋知府的手下纠缠不清,又跟姑苏富贾富见面,你就是这样改过自新的?”

我暗暗思量,寻常人家的下人,万不会有这位妇人一般的气势和穿衣用度。她的主人家一定非富即贵,决计惹不起。这样想着,连忙对小伙计吩咐道,“去取五十两来,交给这位夫人。”

我见他态度坚决,也懒得把财神爷推出门,便摆了摆手,说了“随意”二字,就起身出门了。

我暗暗思忖着,长得喜庆到底算是表扬我还是诋毁我,那边方重摸着李慕辰的脑袋说,“知道。别担心。”

李掌柜叹了口气,“事情闹得那么大,二爷面子上总是过不去的。”

方重没应她,只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兜在我的身上。他的指尖很凉,触到我脖颈上的肌肤时,顿了一下。我连忙抬手,自己系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