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安说:“这我知道,我妈早就和我说过的。”

报上的假戏演得热闹,私底下的交易便也跟着热闹。

于婉真才笑了,伸手在朱明安肩上打了一下:“看你急的,真没有这事就算了,发什么誓呀!”又指着朱明安的额头说:“我这么着也是为你好。你不知道,这个女人早被郑督军、何总长那帮老东西作践过不知多少回了,人也学坏了,你是万万碰不得的。”

然而,麻烦接着就来了,没走红时,总想着能走红,真的走红了,才发现个中的滋味也不好受:平静的生活就此了结了,自己再无什么自由可言——郑督军不允她和任何年轻男子来往,且把她青梅竹马的一个相好情人给绑了,弄得至今死活不知。

何总长愣了一下说:“几年前吧?!”

汽车正在租界行驶。租界还是往日的租界,街面还是往日的街面,大致的模样没变,招牌却变了许多。一时间,也不知从哪儿就冒出了这么多交易所,实是让人眼花缭乱。

邢楚之说:“光是去一下,分摊的股金和开办费就不出么?”

邢楚之笑了:“我当真有啥了不得的事呢!不就是八太太娘家的那个小男孩回来了么?!”说毕,再不多看刘妈一眼,俨然一副主人的派头进了客厅的正门。

渐渐竟无了睡意,神情像似比白天还要好,于婉真便鬼使神差下了床,去了楼下朱明安的睡房。想和朱明安把自己的主张好好谈谈,具体筹划一番。

目光所及处都无甚变化,院里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冬青树和种在小花园里的玫瑰,依如昔日,绿的绿着,红的红着。就连玫瑰的品种都没变,仍是英吉利的红玫瑰,只是已入了秋,红艳的花朵大都败了。朱明安记得,出洋前,自己常把园中的红玫瑰连叶折下来,献给小姨,给小姨带来温馨,也给小姨带来惊恐。又记起14岁刚到公馆来那年,躲在冬青树丛后面,偷看小姨洗澡的旧事,竟觉得就像发生在昨天。

11月中旬——这距“新远东”股票正式上市只一个多月“新远东”为显示自己的气度和信心,在何总长和胡全珍的力主下,第一次发放股息红利,每股付息一元二角。金融工商界因此惊呼,此一举实为本市开埠以来所仅见,也为各国股市前所未闻之奇观。

“新远东”的信誉益发坚实,股票也更加抢手,一些银行钱庄开始接受“新远东”的股票作借贷抵押…

然而,这狂热时刻,终也有头脑清醒者——一位化名“冷眼居士”的人,在《商报》上撰文忆旧。别有意味地谈起了10年前兰格志橡皮公司的股票风操,说是兰格志橡皮公司创办之初,也是气势不凡,三个月后便派发红股,万众为之瞩目。彼时卷入该股票漩涡的资本达白银一千四百万两。而最后破产时竟致万千百姓家破人亡,跳楼蹈江。

这话没人听得进去——不说“新远东”的股东们听不进去,就是一般民众也听不进去。迷乱的世界,在人们发财心理的支配下日复一日的迷乱着,把处在漩涡中心的朱明安和于婉真都送到了眩目的高空。

两具年轻的生命在高空中悠然飘着,俯视着自己制造而又造出了自己的世界,都觉得人生的风景美好无比,全无一丝一毫的怯意。滚滚涌来的金钱,和永无满足的肉欲像两只扑动的翅膀,支起了他们生命的全部重量。

那夜之后,朱明安和于婉真近乎公开的同居了,郑公馆的门再不对邢楚之开放,白牡丹也难得再单独见上朱明安一面。开始,邢楚之和白牡丹还以为朱明安和于婉真是忙着交易所的事,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白牡丹亲眼见到朱明安和于婉真在交易市场的写字间紧紧搂在一起亲嘴。邢楚之最后一次去郑公馆,在于婉真楼上的卧房里撞到了朱明安。朱明安竟披着浴巾懒懒地躺在于婉真的床上,和于婉真拥在一起缠绵地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