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敲了敲,边城的声音从外懒懒传来。

桢桢累了一天,终于在傅寒阳的臂弯里沉沉睡去,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又抱了一会儿,方才放心将她放在床上。

四周有人看笑话,几句话一闹,都知道这三个人是怎么一回事。郁佳人被人指指点点,脸上火辣辣一片,也别无他法,只能跟在两人身后。

“桢桢快点吃。”他揉揉女儿的头,“爸爸亲手给你做的。”

语毕,甩手便走。

傅寒阳微微眯起眼,这男人笑容儒雅,一身正气,外表看怎么都不像是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可偏偏行事说话都透着点不正经,难道这也是他特有的古怪?

她爸爸尚且护短,“寒阳没病……就是脾气坏了点,性子倔而已……而已。”

傅寒阳一听边城抢先,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及至听到贺书栋的古怪规矩,又稍稍将心放了下来,“这样正好,你可以接我的案子。”

边城没拒绝,和桢桢咬耳朵,“爸爸下次带桢桢去玩。”桢桢点点头,终于肯松了手,乖乖站到地上,又仰着脑袋,咪咪笑着让爸爸揉自己的头。

“什么事?”傅寒阳双手环在胸前,语气不善。

守在一边的助理连忙过来,“边董,需要帮忙吗?”

边城没料到女儿的突然“一击”,这小炮弹一力差点撞得他跌倒,到底是稳住了,用力紧紧搂着女儿。哪知道刚一触碰便已沉溺,那么温温热热小小巧巧的一枚,他简直要将之揉进骨子里方才甘心。

而这一切,又一丝不漏地传达进边城的眼中。

心里随即一颤,孩子软绵绵的声音,如水底青荇,摇来荡去,蔓延整片水域。

边城放慢了车,意识到车内骤降的气温。除了引擎的低喘,桢桢口中断断续续的歌声,一切都大幅度的沉寂下来。

桢桢小猫似的尖声叫了一嗓子,抬起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望向对面的叔叔,感谢一般冲他弯了弯,又转向妈妈一边,甜甜喊了一声,“妈妈,你听。”

桢桢,她的桢桢去哪儿了?

傅寒阳站定在原地,没来由地想笑。他说的对,她是他的妈妈。撇去郁佳人不谈,当年的离婚,有九成的原因要归罪于她对蒋芳玲的恶语相加。

她是有了名的恶媳妇,专和这位婆婆搞不和,争吵冷战甚至动手打人。最后一次,她抓起一盘汤泼向蒋芳玲时,边城终于爆,收拾了她的东西连人带物往外扔。她被吓坏了,几日后收到他亲笔签名的离婚协议书,方才彻底寒了心。

自始至终,蒋芳玲都是一位忍辱负重的慈母模样,他听不到她骂她垃圾货色的声音,也看不到她目中无人的模样。一个好妈妈,一个好儿子,错的只有她一个。

傅寒阳蓦地醒悟过来,如果对那个吻还有半点幻想的话,现在也只是当做一场夜晚暧昧的小插曲罢了。

她心中反反复复出现三个字,此刻学着他当时的模样,用冷如寒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你不配。”

你不配。她的回答。

边城笑不出来。那一日气极而说的话,她牢牢记到现在。该不该承认这女人记仇的水平,绝对是一流?

而当时恍惚间吞不下的一口气,此刻终是有了一重解释。他的心为人所动,不知何时何地起,见到她,便跳得迅。

这个人,他此刻却不想肯定。

桢桢小心翼翼地望着两人,低着声音问:“爸爸,你又和妈妈吵架了吗?”

边城回神,跟着傅寒阳进了自己的房间,在女儿耳边轻声回答,“不是,是妈妈在欺负爸爸。”

房间内没变样子,依旧是黑灰色调,简单到只剩下床和桌子。或许就是如此,傅寒阳才轻易现了桌面的一个白色风车。

桢桢也现了,嚷嚷着一定要拿来玩,手一晃,盛着蛋糕的盘子便落了下来。她扁了扁嘴,怕妈妈骂,自己先挤了几滴泪。

边城护短,将风车接给女儿,又蹙着眉望了一眼脸带怒色的傅寒阳,“别说了。”

他放下桢桢,让她去喊人来打扫,孩子瞥了眼妈妈,撒开两脚往外跑。一间屋子里,又只剩下了这对闹别扭的人。

边城还在解释,“刚刚桢桢拿去的风车八音盒,就是当初送你的那一个。”

傅寒阳没什么好话要说,“我记得,你们一家三口去荷兰旅游,我一个人待家里喝了好久的稀饭。为了表示歉意,你就买了那么个不值钱的东西哄我。”

她阴阳怪气的声调,加之刻意加重的“一家三口”,都让边城微微一笑,“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得了水痘,真是娇贵,我们天天在一起,为什么偏偏是你中招?”

“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说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让我有一种……错觉……”傅寒阳是真的不解,他的冷漠他的留情,他一时如冰天雪地的拒人于千里,一时又如春风化雨般融人于胸怀。

千变如他,方才这样抓着她的心,无论已有的教训是多么的深刻?

边城已在此刻走到近在咫尺的地方,拥着她的腰,呼吸纠缠萦绕,能闻见她身上,桢桢留下的气味。

“什么错觉?”他淡淡地问。

她不说话,也不敢动,站得笔直,感受到他指尖的热度划过她修长的颈,他的唇就在不远处,一倾头就能点上。她扼住这样的想法,却在他眼中轻易看到涌起的欲,又立刻无所适从。

边城依旧在逗她,“觉得我没以前那么排斥你,也没那么无情……甚至还有些喜欢你?”

她自然不会肯定,她亲耳听到他对郁佳人说那三个字,只好冷笑,“你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你是觉得,昨晚的那个吻,只是我昏昏欲睡前犯的一个错误?”手指插入她柔软的,托着后脑,将她拉至离脸极近的地方,唇已经能触到她的,“那趁着清醒,我们再来试一试。”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

傅寒阳一把推开边城,局促万分中,双手掩着脸颊,一低头,迅跑了出去。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门口立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