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转过身来,崇政持剑自阴影中现身。

那伙计几步上前,压低声音,“参见督主。”

“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孩子,还能图个什么,有人肯收留已是上天垂怜。”

说起来这事也是巧合,万贵妃深知后宫血腥,绝不亚于生死搏杀的战场。于是决定趁着省亲之行,自家乡物色几个有姿色又靠得住的美女献给当今皇帝。一来省了文官上书弹劾自己祸乱宫闱,二来自己的人信得过,真若得个龙子,还不是过继给自己么?

“昔日程绍嘉,今日雨化田,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冰火两重天。中了这种烈性媚药,如若纾解不及,时时有性命之忧。

“这番子颇有些身手,仔细着。”崇政小声叮嘱令国洲,目光下移,扯下被划开的衣角。

显然他们走得很仓促,仓促到雨化田准备临行前再见次卜仓舟,却因有京里来人在场而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一年复一年筹谋,如今又将无功而返,心里不免一阵失落。只是这份心思又不能在人前显露出来,也只得暗自唏嘘。

“我并不知道你就是程绍嘉。几日前有人找上我,只说自家小主人被西厂番子下了血蛊,要我杀人救命。我也非是干那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之事的人,不过是怜悯两个稚子,却不想竟然与你相遇。”

好似心有灵犀,雨化田道:“是西夏皇家佩刀专用的纹饰。”

雨化田心乱如麻,究竟是懊恼还是内疚他自己也说不清,但要他为此开口解释,却是绝不可能。故而当马进良绞了帕子递给他擦脸,他也只是淡淡接过来,草草擦干净,又将帕子递了出去。

马进良稍稍侧过头看了眼雨化田,嗓音低沉浑厚,“马进良。”

“……”金氏表面不露声色,眯起一对勾人夺魄眼,一丝阴狠眼底划过,暗中有了计较。

雨化田左手并起剑指横于额前,懒得多说。

马进良竖起耳朵,不确定地问:“你可有听到?”

每当一位先生离府,年幼的雨化田只会闷闷不乐,独自将自己关在房中对着一桌书本叹气。却不知,门外母亲秀眉紧颦,早不知徘徊了几许久……

当一抹浅淡的笑意在雨化田面上渐渐淡去后,马进良打消了伸出自己的手,让他握住的想法。

“风里刀,你个狗娘养的,再不滚出来,老子可硬闯了!”

雨化田也未耽搁,快马加鞭南下赶路。只是人未出山东,南边消息传来,盛墨已经被杀。不过动手的不是自己人——剑客赵怀安伙同两个帮手摘了盛墨的脑袋,轻而易举毫不多费周章。

那声音冷冷的,小孩也只哼了声,毫不在意朝着雨化田手指方向抬脚就走。经过马进良时放慢步子,很不‘小心’蹭着他过去。马进良眼睫一翻眨个不停,暗道这孩子怎么和谁都过不去!

“不必了……”雨化田深深吸口气,“我大概知道他是谁的人了,总之不是东厂的人。吃了药,他也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放他回去。”

雨化田答非所问,“皇上命淮安府走漕运北上放盐的旨意一月前就已颁下。”

“督主,我怕你生气。”马进良低喃道。这时雨化田的身影突然自屏风后探出来,着实吓了那大档头一跳。

推开窗户,映入眼底的是如水洗过一般湛碧的蓝天。耀眼的日光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此时方觉,原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

万贵妃呼吸一滞,本要搭上雨化田肩上的手僵在空气中,再也不动。柏贤妃,那个躲过自己多次投毒的女人,最终生下了皇帝的第二个皇子,却依然没有逃出自己的手心,母子双亡。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旧案重提么?

其实这真不能怪雨化田误解,谁叫咱们大档头平日来的臭毛病改不掉,哪怕是只剩二人相处也改不掉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呢。

“臣驭下无方,臣死罪!”梁远顾不得疼,扑通再跪,咚咚叩。

“皇上,那你还等什么?”雨化田一听这话,便知皇帝这关暂时过去了。反问这么一句,果然皇帝急不可耐在他身边趴好,并高高撅起了龙臀。雨化田单手一撑,利索地坐到皇帝两腿间。

“督主。”马进良垂头丧气的,他知道他的一个失手,几乎令雨化田万劫不复,眼下更是愧悔的无以复加。

东平太后凤驾前一跪,垂道:“禀太后,老奴亲自验看,雨化田是——”

汪!哈巴狗痛的摇了摇尾巴,幸好没张嘴咬人。

“怎么,伺候我多年,今天反倒不情愿了么?”

雨化田就是这种人,他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哪怕已经攀升**的巅峰,也能伸缩自如。他很清楚什么时候和皇帝讲条件最能达成心愿,因为他知道皇帝需要什么。但是他从来不会一次多求,避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过于快的厌倦了自己。

“哈哈,雨儿,朕就知道接下来你会送朕上来。”

雨化田抬起一只手,皇帝目光跟随那只手看过去,但见那手在花瓣上轻轻划过,腕子一翻,撩起一捧水。

哗!皇帝闭上眼睛,水和花瓣自面前洒落……

团聚乾清宫多日的阴霾渐渐消散,当值宫人一时只觉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眼见天色暗了,怀恩吁口气,小碎步跑上玉石阶。暖阁那边已经没了动静,想了想,大司礼监移步寝殿。身形在殿外站定,怀恩唱道:“启禀万岁,天色已晚,御膳可是要先呈上来么?”

“先……”天子声音弱弱的一滞,又续道:“你先退下,御膳稍后再呈。”

怀恩道过遵旨,身子躬了躬。偷瞥眼寝殿方向,大司礼监似觉不妥,这又高抬腿轻落步退下。

天完全黑了,抖动的罗帐彻底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