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挂了电话,又和陈勇谈起中队工作下一阶段的部署,不经意间抬头,好几次看到曹金柳在办公室前走过来走过去的。

这一声他盼了多年,虽说来的有些迟,但毕竟来了。他是三大队公认的老好人,可老好人就没有七情六欲?争,他争不过人家,拍马屁,他既无门路也没这个厚脸皮,愤懑和委屈只能掩饰在额头一道道皱纹里,鬓角一丝丝白发间。但是转眼之间,一声曹队,一切烟消云散了。

陈勇走出车门,回头说:“指导员,去中队办公室坐坐?”

“哦……”随着一声长长的吐气,吴越迅速平复了心绪,想了想,说:“华哥,去二中队担任主管指导员,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华哥能考虑让勇哥来当我的副手。”

“刘林同志马上把这情况汇报给华明远政委,当然,于厅长你也肯定知道,大规模上山搜捕是不现实的……”吴越边说边给于国点烟。

“吴越是不错,可惜还不够成熟嘛。你们看看啊,上山搜捕逃犯,居然连对讲机也忘了带。如果犯人乘隙再次逃跑呢……”吴永凡摇摇头。

刘林把对讲机紧紧贴在耳朵上,又向竹林深处走了几步。

手表指针的夜光清晰可见:四点二十三分。

“勇哥,你混了吧,谈话笔记能证明什么?证明你明知犯人有脱逃倾向而无动于衷?你得找这个……”吴越指指挂在墙上的《队务会记录》,“只要你中队内勤没偷懒,记录本上肯定能找到……”

“得,别安慰哥哥了。我自己不知道?”陶正狠狠抽了一口,香烟顿时燃去了一小截,又瞪了吴越一眼,“哥哥今天大受刺激,怎么的,也要再来一条中华烟心里才能平衡。”

“好。上午我没空,要巡查监房,填写簿册。下午吧,下午二点怎么样?陶队。”

好!就要这个速度。吴越暗自赞了一声,冲进了虚影之中。

刘林想了想,说:“老华,等老孙省局开会回来,你跟他推心置腹谈一次,叫他刹车吧。”

自从前几天,吴越把明越饭店1的股份转让给他之后,陈勇自觉不自觉的把他自己降为吴越的跟班和小弟。

“就等着任总再次光临了,任总,筹备工作这么顺利,多亏了谢总大力支持……”

“没这么夸张吧?”

刘林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吴越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自问也没有什么事要老华和孙浩然去顶。

回到办公室,华明远拨通了政治处的内线电话。

“吴干部,我老婆也会开车的。我先上车帮忙卖票收钱。”

华明远连喝了几口茶,勉强把翻涌的情绪按捺下去,又猛吸一口烟,借着呼气,慢慢使心跳降速,好一会才犹犹豫豫道:“小吴,这,这不太合适,摆明了就是你割肉让我占大便宜。不合适!”

“都是书上看来的,我纸上谈兵。”吴越丝毫没在意方天明的取笑,被郑媛媛抓住的手也没有抽回,倒是郑媛媛脸红得发烫。

“这两座房子说起来是我老头子公司的失败之作,老大,你看……”方天明走到窗前,指给吴越看,“本来市政府规划是把老街往运河边移的,这样的话,两座房子就处在老街延伸线上了。按照最初的预想,哪怕楼上的房子一间也卖不掉,只要底下的门面房以一间25万的价格卖光,80间门面房的收益就足可以收回全部投资了。”

“你喝你的去。”任高潮拍拍章武龙,对着郑媛媛、方天明笑笑,“小方,我明天回去以后就把钱打过来,你抓紧时间把规模扩大,时间就是钞票,争取三个月之内搞好。嘿嘿,你们不抓紧,限期到了说不定老章会跑到石城把我房子卖了抵债,我就惨喽。”

路人纷纷侧目,吴越低声道:“注意影响,别让人家以为我在杀猪。”

说到这,吴越停了一下,问,“章先生,麒麟镇你知道吧?”

两人一说一答,旁人多很奇怪,不就握手时间长了点嘛,听起来像是两人较量了一番似的。

“干爸,我哄谁也不敢哄你老人家。”

指指胖胖的犯医。“带上消毒剂,到盥洗室消消毒。你以后要注意督促他们搞好个人卫生。”

“章先生不必客气,今晚我没空。改日有机会再见面。”吴越先是婉言谢绝,想了想又说,“章军我会去看他的,明天我值班,后天休息我抽个时间自己开车过去。”

“喀嚓!”吴越的手落在了旗杆上,一把捏碎了手臂粗的毛竹旗杆,“格拉拉……”半截旗杆连着一面红旗一下倒进路边排水沟里去了。

“王大,我料场上石子只够一天用了……”

吴越踉踉跄跄往前冲了几步,这才站住,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谁说的,只要他自己争气表现好,奖励减刑该是他的就是他的。”

“当然要还的,不然我也不要,就这样我还觉得不妥呢,我看这里的规模不小生意也可以,应该能赚不少钱的,不过,我用不着要这么多钱吧?”

“从小我家里就穷,左邻右舍都看不起我家,连亲戚也不愿意搭理我们。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我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做个有钱人,要让看不起我家的人瞧瞧……参加工作了,从服务员、领班、大堂经理,一步步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每天迎来送往的又全是有钱有权的,渐渐我觉得自己也不再是普通人,直到遇上了你,一下就把我打回原形……”

“华哥,我敬你。有华哥这句话,我工作起来就有奔头了。”吴越站起身连干三杯,他听刘林说起过,华明远这人很讲原则不过也很护短,平时极少表态承诺,可一旦话说出口从来不打什么折扣。

“走,老大,包厢里去等等。”

吴越主意打定,脸上愈发谦恭,把才抽了几支的软中华往何欣手里一塞,“何队,麻烦你先去做做工作,我以后再去跟他谈谈心。”

黄双翔面上有点挂不住,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只有把气撒在何欣发的烟上,手一拂,把香烟扫落在地上,拿出自己香烟,“呼哧呼哧”抽起来。

“进来!”

陈勇哈哈大笑,拍着吴越肩膀,“小吴,下午借你到我中队去转一圈,怎么样?”

陈勇也没勉强,手一挥,“出工。”

一瞬间,朗鸿寒好像回到了以往,眼前不再是局促的监房而是他那间宽敞的副县长办公室,面前的年轻人不再是管教干部而是向他虚心求教的后辈,和每次长篇谈论开始前一样,朗鸿寒的手慢慢伸向了桌上的烟盒,等他发现不对时,一根香烟已被他抽出了半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