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敏感地看了恪靖一眼。石氏执壶温了一注老黄酒,为胤礽斟了一杯,放在他手边。

胤祚泪眼汪汪道:“二哥讨厌,明知道那只是夸张。”真去问了弘昱他现在是不是在家还在吃奶,那小子说不定还真会报复他。

今科取中领假回乡探亲夸官的新科进士6续返京,除了一甲直接任命为翰林院修撰、编修与二三甲中才华出众选馆的,其余的都领了吏部安排的职务要到各地方上去任职,这几天都要来“陛辞”。

萧兰语嘟着嘴唇道:“我才不要,被选中有什么好,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深宫里了,就算是指给宗室皇亲什么的,谁知道又知道是什么样子?反正娘亲也不希望我们被留牌子。”说着灵机一动,忽然高兴起来,“姐姐,我作小令给你听吧?”

胤礽去乾清宫找康熙,康熙看过名单,饶有兴致地问可有好的。这些秀女其实胤礽一个都没见过,初选时他根本没去看,但皇后才跟他说过,倒也答的上来。

刘兼垂道:“正是。”

颂声落下之后,胤礽叹息一声,又拿起了那本参楼青山的奏折。“楼青山,朕记得是康熙二十六年的进士,知邓州府才两年,若此折所奏属实,贪墨已达白银七万四千两,田地两百余顷,其余古玩、字画、珠宝无数。邓州还算不得富裕之地,怪不得民间有谚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玄烨又问道:“说起来,这次的大选怎么样了?”

这天晚上兄弟二人说话一直说到后半夜,胤礽没有再就海盗的话题多说,胤禛却因为他当时的语气一直放在心里。

玄烨放下茶盏,轻按住他的肩膀:“胤礽,无论你想做什么,皇阿玛总是在你身边的。”

容若那种冰雪肝肠的人,遇上这种事情,不大病一场才怪了。普通人都不见得能熬的过去。

容若被这个变故打击的险些崩溃:母亲被刺身亡,凶手却是自己一意孤行一定要娶的外室的下人!

胤礽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眸光彻底地冷下去:“九弟,你太让我失望了。”

年轻俊美的皇帝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李去非明显看到排在身前的谢紫舟浑身一震。

胤礽淡淡问道:“九弟特地留下来,就是想问大哥府上那场火究竟是不是我放的?”

李去非煞是新奇,道:“他们也不怕掉进河里?”

李去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诚亲王即康熙第三子胤祉,胤礽与之感情甚好,闻言喜悦地道:“哦?又添了一个儿子?”放下筷子站起来,饭也不吃了,“小三倒是好福气,朕看看去。”说着就要向外走。

青年文官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武官,却还是答道:“回皇上的话,按三阿哥最近一封信的信地址推算,应是在余杭附近。”

钱某把酒杯一放,不屑地道:“你们知道什么!你们想一想,纳兰性德是哪一届的臣子?让他掌关外兵权的又是谁?”

众人猛然都兴奋起来,直白的就直接用崇仰地目光表达崇敬之情,含蓄的就当做没认出来这几人的身份,自念自己最得意的诗词佳句,希望才华能引起哪位大豪的注意,一时间众生百态。

暮色降下来,街道两旁的店铺人家次第亮起灯来。两人经过一座灯火荧煌的大酒楼时,仰起头来听楼上飘下来的阵阵笙歌,一不留神和路对面急匆匆走来的一群士子撞在一起。当头的当即破口大骂:“怎么走路的,不带眼睛吗?”

大汉两眼放光,随手将他和棉袄扔开,蹲下去捡,小童本来扛着幌子和一个凳子瞪大眼睛也惊的呆了,见主人摔落在地,终于回过神来,惊呼道:“公子!”又见他要抢去那好几张花花绿绿的大面额钞票和铜钱,那是好多天饱饭和新呱呱的衣裳,顿时什么都忘了,将肩上扛的竹竿破幌子和另一把凳子一扔,冲上前就要去抢,叫道:“这是我们的钱!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打劫——!……”

书生将钞票藏好,朝看过来的人们笑了笑,掩饰地扶了扶桌子前的幌子,见没有人再朝这里看,略松了口气。小童看他面色和缓下来,接着整理纸墨的动作靠近,低声高兴地道:“公子,这下钱够做一身细布衣裳了吧?”

胤礽叫他卸了妆再来说话,菱菱看着他出去,跟到门口探头探脑,样子十分好奇,胤礽了解她的心思,向来并不拘着她,道:“你出去玩吧,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菱菱欢呼一声,道:“谢皇阿玛!”高兴地跑了出去。自有扮成普通随从的随行侍卫跟上去保护。

韩相思很快就卸了妆换上正常衣服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皇上,去年皇上让张大总管施过援手的江蓠在门外,想给皇上磕个头。”

胤礽的到来很隐秘,长春戏园内没几个人知道,照料那条走廊和这间包厢的都是韩相思最信得过的人,但他一折戏下台,照料包厢的人悄悄告知他胤礽来了时却被自从被他所救、就到了他的长春班搭台的江蓠听见了,江蓠想来磕个头,态度恳切,这也是礼数,他也不好拒绝,只好禀告胤礽。

胤礽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门外走进一个淡红衣衫的十六七岁少年,跪地磕下头去:“小人江蓠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博爱万民,援手之德,小人铭感五内!”声音略带变声期少年的微微暗哑,却清悦铿锵,低徊磁性,动听至极。

胤礽道:“免礼。”漫不经心地一眼扫过去,目光却凝住了,轻声道,“你抬起头来。”

俊秀的少年慢慢抬头,先看到了一双眼睛。那眼睛眼尾狭长,微微地挑上去,天生的尊贵,似乎生来便合高傲睥睨;而后是那张脸,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呵,线条精致到秾艳,几乎毫无瑕疵,左颊上一道细细的疤痕,丝毫没有破坏这张脸的完美,反而增添了一分难言的男性刚硬与魅惑。

少年不能抑制地失神,直到相思用力咳嗽了一声,才惊惶地又垂下头去,不知道是因为这人的身份,还是那容貌。

不,不像……

胤礽极其失望。

除了这俯身的姿态与刚刚那一瞬间的失神。

过了许久,胤礽方说道:“你起来吧。”

江蓠站起身来,垂着头不敢再抬起来,有些神思不属,不知是不是为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胤礽道:“你多大了?”

江蓠低声道:“小人今年十七岁。”

“也是十七岁吗……”胤礽喃喃自语。

为什么两个相貌截然不同的人身形姿态会这么相似?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楼头马上初相遇时,十七岁的少年探花郎穿越重重光阴,翩然重至。

相思察觉出气氛有些异常,有些不安地唤道:“皇上……”这一声轻唤蓦然唤回了胤礽的心神,他闭了闭眼睛,靠回塌上,不再看江蓠,道:“你是哪里人?”

江蓠道:“小人安徽青阳县人。”

“哦,不是浙江秀水么。”胤礽的淡淡的语调里什么也听不出来,“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小人’,你同相思一样称呼就是。”

江蓠进来这会儿还没怎么听到相思说话,相思笑道:“皇上是最厌人自轻自贱的,私下里你同我一样称‘我’就是。”

江蓠有些惊讶地道:“小人不敢。”

沈廷文向来即便是在他这个太子跟前也是最大胆的,那声自称的“微臣”总是带了三分调谑的味道。

胤礽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相似又如何,终归不是他。

挥手示意相思让江蓠下去,江蓠忽然抬起头,道:“皇上上次援手之德,于皇上或者只是随手如救一只蝼蚁,于小人却是恩同再造,小人必有一日报答皇上大恩,即便是今生不能,来世也必当结草衔环、粉身碎骨。”

胤礽漠然说道:“你不必报答我,如果不是相思进宫求我,便是我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特地伸手去管的,他为救你不惜得罪康亲王,你若要报答报答他就是。”

他说的是实话,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为了种种原因,他的底线在一步一步的退,不知最终会退到哪里去。路遥已经消失,不知道胤礽还能存在多久。或者到了最后只会剩下一个皇帝。

江蓠的脸一下子涨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