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晚儿熟门熟路地抽出了几本琴谱递给上弦月。上弦月翻开一瞧,只见蝇头小字加杂着各类奇怪的标符,却是连半分也看不懂。

珞宁道:“秋大人与夫人恩爱,这固然没错。但还有一事,你却不知。城主夫人的娘家在朝中颇有势力,一母同胞的妹妹又是当今二皇子最为宠爱的妃子。昔年,秋城主还是一介布衣之时,与秋夫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夫人的娘家已在朝中有些势力,自然看不上秋城主,只因夫人太过执意这才成就了两人的姻缘。秋城主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地位,多少也有赖与夫人娘家的提携。若你是秋城主,你可会为纳妾,不惜气走一路风雨同舟的妻子么?”

灯光笼下,但见当先一人,鲜衣华服,正是弓月城城主秋皓。

她诚实地说出心中所惑,却让楚星昕以为她是故意装傻好戏弄他。他小脸一沉:“你不必装傻,欠你的我总会还清。你记好就是。”

再后来,楚星昕来到她的家里。那是她从第一眼看到,就心生好感的人。她放下千金小姐的架子,主动亲近他。可是他呢?他的眼里却只看得到那个丫头,只因为她会哭哭啼啼得装可怜,所以大家都喜欢她。

珞宁顿了顿又道:“况且,书院里的孩子虽然大多傲慢、跋扈,但本质并不算坏。你昏迷的这几天楚星昕每日必来,虽然他嘴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还是关心你的。”

手掌再度展开,现出五道尖细如针的金光。掌一翻,重重地拍向婴孩的后脑,五道尖细的金光瞬间被钉入其中。而与之同时,血带瞬间覆盖住了孩子的脑袋。

姽婳冷笑:“真不知道主人当初是怎么看中你的。除了莽撞外,实在是毫无用处。”

“轰!”随着一声巨响,滚雷兽巨大的身体已从半空中重重地栽下,雪地被震得一颤。

可是事情已进展到这一步,明知对手实力非凡,也绝不能轻言放弃。

光线渐渐地黯淡下来,洞里又恢复成了一片漆黑。只是那一炸之下,原本狭小的洞已扩大了好几倍。不再像洞,更像是一片巨大的凹陷地。被雷电所炸而扬起的粉尘、碎雪还弥散不去。

楚星昕冷哼一声:“明知故问。”

“这是我中午在雪地上捡的,好心来还你,你却说我是偷。哼,即如此我就索性作个偷儿罢了,将这玉牌就占为己有!”

楚星昕却仿佛从中得到乐趣一般,继续道:“这世上本就是富家酒肉奢靡,穷家树根果腹。多余的酒肉可以烂、可以臭,也不会施舍给那些饿死鬼。”

秋晚儿掩嘴而笑:“嫌撑还吃得舍不得丢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你是饿死鬼托生得呢。”

“若不是那书,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回来?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抵不过一本书。可笑,太可笑了!”他嘴里说着可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一声沉沉的叹息。身后光雾渐渐聚拢,凝成人的虚像,又渐渐实化成为有形有影的人。

“臭乞丐,跟你说话听见了没!”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但股下的不适还是让她第一时间跳了起来。她的人已站了起来,裙子却还在椅面上。裙子是珞宁今晨送她的新裙,她捧在手上细细地抚看了半天才穿上。但现在,裙未旧却已被倚面上厚实的浆糊牢牢地粘住,又在她站起时力道的拉扯下“嘶拉”一声裂开了一道滑稽的大口子。

他就从风雪的尽头走来。束紫玉金丝冠,贵气十足。身上穿着一袭墨绿云锦长袍,同色的腰带上钳着半个巴掌大的方形碧玉扣。外头罩着灰色的狐裘披风。脚上是黑色的雪地靴,踏雪阔步而来。

姽婳笑得更灿烂,只是眼中已带着鄙夷的神色:“天下的男子果然都是一样的,瞧,连你也难逃我的媚术。”

难道是因为拆穿她的小慌,珞宁会看出她方才的软弱?又或者是怕他会因此而瞧不起她?

一语即出,四下又沸沸扬扬地议论开了。开始是吃惊,后来却又恍然。

珞宁也走了过来,质问道:“楚星昕你为什么要挪开上弦月的椅子?”

“哗”的一声水响,上弦月已光溜溜地从浴桶中跳出,带起水花四溅。

她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被他的笑给迷惑,转过身逃离这“陷阱”才是此刻最正确的做法,可是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动,甚至连目光都舍不得移开。难道她的心已被迷惑了吗?是因为和善的笑,还是因为那动听的琴音?

珞宁道:“你是梦灵所化,幻梦、盗梦、化梦皆是你之所长,怎会入不了她的梦?”

离开,总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否则谁会愿意与亲人生离死别?珞宁没有问答她,只是问道:“你会弹琴吗?”

这双抢来的鞋陪伴了小乞丐整整大半年,如果没有这鞋,她一定无法走出寒冷的冬天。可是现在这鞋子已经太破了,她想换一双,可惜却一直没有找到像那个乡下小女孩一般容易抢的对象。

街上的人他大多认识,所以他坐在马车里用目光、用微笑向大伙打招呼。他笑时连眼睛都透着深深的笑意。你看他的人,是高贵的公子;你看他的笑,却好像是邻家的少年一般亲切。

然而,他们才转身,一片影阴就已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掌声本该是表演者最期待得到的,可是台上的女子却显得有些失望。摇头叹息,“原以为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中,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秀眉微蹙间分明柔弱得惹人怜惜。

“哦?”梦澈笑道:“你倒不妨说说你原本的算计是怎样的?所有的人都被你的媚术所惑,在无知无觉间被你这狐媚采阳?”

“我们狐灵的媚术虽高,但我可没有把握能同时摄住两个灵兽的心魂。我意外的是他怎会清醒?难道他也是灵兽?”

纤纤玉指,指向珞宁。

珞宁淡淡一笑:“我是人,只不过心怀浩然,所以百邪不侵。再厉害的媚术,不观、不闻、不欲,便可破之。”

狐灵道:“不观、不闻?自相见,你可没少看我。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你为何不能听从你的心?为何要克制自己的**?看看我吧,看看我。其实我也是喜欢你的,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有种特别的气质,这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我。”她的眼眸灼灼地望向珞宁。媚眼如丝,含情带笑;玉唇一张一阖间,媚声直酥入骨。世间没有任何人能抵抗这媚眼中的诱惑;世间亦没有任何人能忍心拒绝这消魂的声音。

但,却不是绝对的。

珞宁望着她,道:“你的眼睛很美,可惜蕴含的恶念太深,明眸亦已混浊,如何能让人喜欢?”

他也在笑,淡然平和的笑。

“你竟然真得丝毫不受影响!”狐灵很是意外,多少人拜倒在她的裙下甘愿被采阳而死。而这个男子却根本不受影响,难道他是根朽木,没有俗人之欲?

梦澈冷笑:“你的眼力倒不错,竟然能看出我是灵兽。你又是什么人,竟然敢到城主府里来做恶。”

“你不是已看出吗?我是狐灵,只不过不叫心彤,而是姽婳。专行媚惑之事,采彼之阳补已之阴。这里人虽不算多,但却汇集了弓月城中最富贵的男人。他们的阳气可要比那些穷酸鬼们来得滋润多了。”狐灵嘻嘻地笑着,手随意的一挥,厅中那些已被她惑乱了心智的人便软绵绵地扑倒。秋皓扑倒时,桌上的酒杯也随之带倒,晶莹的酒水汩汩而出。他的脸就浸在酒上,却浑不自觉。再也看不出城主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