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秋千上的人已回来了,后头的人呢?

“当然不怕。”上弦月甜甜地笑。

声音并不响,但一字一顿,清晰而坚定。昨日还当自己是卑贱的乞丐,所以可以忍容一切的欺凌。可是今日她却已是有名、有自尊的人!

上弦月边走边盯着她,古怪地瞧着。

一袭火红的轻纱长裙长长地拖曳在雪地上,香肩露在风雪中,修长的美腿在长裙中若隐若现。寒冷似乎也惊艳于她的美貌,不忍侵蚀她的冰肌玉骨。

为何而哭?是那透着暖光的小窗?还是屋里飘来的饭香?又或者是……是因为那里是家?多少年了,她终于有了一个家。一个会为她亮灯,为她留饭的家。没有任何言语、词汇能容易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忽然得到一个家时的感觉。

若是别的女孩受到这样的欺负,早已是哇哇大哭。但她却不哭,非但不哭,还咬着牙,恨恨地瞪着那个几个挑衅的人。

珞宁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朗声道:“诸位同学且静一静。今日我们书院又来了一位新同学,就是你们此时看到的这位小姑娘。她叫上弦月,是我远房的亲戚,希望日后能与你们相处得愉快。”

上弦月道:“我叫我忘我就忘?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吱”房门拉开,她就看到回廊下,端坐在琴桌前的珞宁。

“血……好多血……”睡梦中的乞儿忽然出惊恐的叫声,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剧烈地抖着。

难道她真的能听懂他的琴音吗?梦澈不敢相信。

小乞丐开始还会反抗,可是越反抗得到的打就更多、更狠。于是她开始改变,变得温驯。

乐师、权贵,本是相依相成的。乐师靠着权贵提高身价,而权贵则因乐师而彰显品位。

梦澈抬眸望一眼他,又垂下了头,满心的愧疚。之所以不愿回来,并非不想,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他的感情。本以为几年的光阴,多少能冲淡一些情。可现在看来,并未如此。百年的感情,又岂是几年的时光能抚平的?

梦渊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深。风清泠泠的,吹在身上竟让他觉得寒冷。灵物所化,本就不惧四季中的炎寒。可是他竟然感觉到冷,由心底生出的冷!

“梦澈你疯了!他是人类呀,你怎能爱上他?”

梦澈淡淡地笑,依然未答。

“人兽结合,天理不容。难道你忘了师父最后的告诫吗?”他心寒,是为自己,但更多的却是为她。人兽有别,自然天定。这是谁也无法跨越的法则,否则便会接受上天最严厉的惩罚。

“那又怎么样?”她回的淡然。可是简单的五字中,包含了多少的情意,又有多么坚定的决心!

自初见的那一刻,情素便不自觉的衍生,再难控制。

“师妹,你怎能那么傻?怎能那么傻!”他握着她的双肩摇晃着,似乎是想摇醒她的神智。

“傻又怎样?不傻又怎样?一世匆匆,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罢了。”

“不行!我决不能看着你错下去,此番回谷你休想再出去!”若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宁可在玄天镜下成为人类的奴仆也决不会放任自己的离开。若是离开的是她,而不是他。也就不会被那个人类琴师所迷惑。

当时的懦弱,成为他如今最为后悔之事。

“你奈何得了我吗?”梦澈瞬间身化成烟,倏然飘离,再凝体时已身处小木屋的书房内。沉冷的声音从屋内飘出:“师兄,师傅的灵咒古籍是留给你我二人的。我只是来看一眼,并不欲独占,你不该阻拦,也拦不下。”

“师傅的书你愿意怎么看都可以,但你只能留在谷内。我决不允许你再踏出一步。”梦渊也已飘入屋内。7788xiaoshuo

他们二人师出同门,灵力也不相上下。若是一个执意要走,另一个执意要拦,最终的结果或许只能是两败俱伤。

感情上,梦澈已然伤到了他。心中本就有愧,当然也不愿真的与他动手。遂只能口气一软,道:“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若要留在此,此世决不会再快乐。难道你希望我永远都活在痛苦中吗?”

“我宁可你活在痛苦中,也决不想看你错下去!”

“那么,如果我现在就死了呢?”如水的眸子凝视着她,淡然却坚毅。与其生不如死,不如一切结束。

梦渊的心更寒,他知道她说得出便也做出。外表美丽柔弱的女子,心内却刚直。

眉头一扬,梦澈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好了师兄,我是吓唬你的。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轻易走上那一步。我只是想陪在珞宁身边,只要不做夫妻自然也不算违反法则。灵咒大全还在这个书架上么?你没挪过地吧。”

“没有,还在那里。”梦渊已无法再说什么,再多的怒气也只能咽下,爱怜地看着她。

再没有对话,寂静得只听得到书页翻过的沙沙声。

明媚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她的侧面上,柔美而动人。微微蹙起的眉头,若有所思,惹人怜惜。

倔强而美丽的女子,爱了一百年的女子。如此近的距离,却又仿佛远隔天涯。

“金针灵咒”看到这几字,梦澈的面上闪过一抹欣喜。仔细看去,早已泛黄的书页上繁锁而有些晦涩的古文使得她才看了几个字,就已阅不下去了。

“师兄,你帮我瞧瞧这上头写了什么?”

她不喜欢这些古文,所以师傅从前教授的时候每每偷懒溜号,梦渊只能替她打掩护。久了他精通古文,她却是一知半解。

“叫你不好好学!”梦渊白了她一眼,接过书逐字逐句地念道:“金针灵咒,乃为上古之咒。咒成即成永生,不死不休。唯有……”

梦澈急问:“唯有什么,怎么不念下去了?”

梦渊道:“不巧得很,这一页被撕破了一角。后面的内容缺失。”

梦澈记得刚才看到这一页时确实破损了一角,像是被人刻意撕去的。这书是师傅留下的,撕毁之人也必定是师傅。只是他为何要撕去?却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师妹,你为何对金针灵咒如此感兴趣?”

“因为我想救一个中了此咒的孩子。”想到那个可怜的孤儿,梦澈不禁叹了口气。

“人类的孩子?如此罕见的咒竟会用于一个孩子身上,那孩子到底是何来历?”

“不知来历。只是个四处流浪的乞儿。连自己的姓名都不知,更别说来历身份。”梦澈遂简单地将上弦月的事复述了一遍,又道:“你我乃梦灵,最擅控梦、化梦、造梦。可惜因那灵咒所产生的怪力,我竟连她的梦都入不了。更无法解除她的恶梦。”

梦渊凝神思忖了片刻,道:“听你之言,那孩子被梦魇所缠决非一年半载。正常情况下,梦由心生。一个孩子经历再多,再如何恐惧,又怎么可能产生如此强烈的梦魇。唯一的解释只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