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强巴选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坐下,望着星辰道:“艾博士,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他们共分作三个营房,唐敏、吕竞男在一处,卓木强巴、张立、岳阳、巴桑在一处,艾力克、亚拉喇嘛和方新教授在一起。

艾力克摊开手:“我不能告诉你们,那个丫头很厉害的。”

唐敏语气中有些许不满:“这个女的怎么这么年轻?”

卓木强巴道:“我有信心,我们能在他们找到神庙之前完成训练的。”

卓木强巴摇头,方新教授道:“德仁老爷是想知道,我们这次出行的可行性到底有多大。德尼大喇嘛就是西藏近一千三百年来的活历史。他们在房间内讨论了五天五夜,而我,十分荣幸地被邀请旁听,最后,他们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我想,那也就是强巴拉你们被人追击的根本原因。”

岳阳有些腼腆地笑道:“你手上的老茧是常年打靶留下的,你的腰板挺得比常人直,你的步伐非常准确,步幅几乎都一样,那是常年操练的结果。看得出,你已经非常适应高原环境,而且你又一眼看出了我用的擒拿,所以我想,你应该是青藏高原某部队的。”

莫金诡笑道:“做事要做得干净利落,总得先找好替死鬼,就算事情败露了也不至于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懂吧。”这次又改用英文了。

很快,一人被两名虬髯大汉反押着双臂,给推了进来,左边一人道:“老大,要不要做了他?”

“哎呀!”胡杨一拍大腿道,“难怪你会走这条路,荣扎旺姆是可可西里的风,他们青海地质研究队当然对可可西里再熟悉不过了。嗯,他们是春季来搞调研的,整个儿夏天都在可可西里,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次你们命大,我想,以后你们不会这样玩命了吧。那好,我就先走了,你们可以在这里多待几日,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出去。这里是补给队的中转站,仓库里的食品物质足够你们待上一年半载的。”胡杨说走就走,卓木强巴看着胡杨的背影,对唐敏道:“别看这胡队长凶巴巴的,他为人很不错的,野外科考也很有经验。对了,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卓木强巴道:“你怎么这么慢?”

直到两人都安全回到地面,胡杨才松了口气。

冷风一吹,张立抬头看着冰桥,说道:“这是十点五毫米直径的防水攀冰主绳,我当工程兵时使用过,非常结实,看来一时我们不会掉下去了,只是不知道到底能坚持多久。可惜绳子太细了,无法顺着绳子攀爬上去。”

柯克挤在后面,他的电筒往左偏了偏,使他立刻对一幅狩猎图产生了兴趣。一群火柴人或用投石,或用树藤,正在攻击一头庞然大物,那家伙身披长毛,长着一双巨大而锋利的长牙,还有不少火柴人已经攀爬到了那家伙的背上,用尖利的东西刺,用巨大的石块砸,那情形,就像一群蚂蚁在撕咬一只蝈蝈,画得形象极了。柯克惊讶道:“那东西……好像是大象吧?”

卓木强巴看着胡杨拿着个类似探路的棍子,带着绳索,好像没费什么劲儿就过去了,他跟着第二个,按照胡杨说的办法,尽量看前面,手里抓着那挂扣在绳索上的东西,也平安走过了冰桥。胡杨赞道:“做得很好。”

“是风。”柯克解释道,“这是冰溶洞,并不是地穴或地溶洞,那些溶洞环境封闭,越往下走,越容易缺氧,而冰溶洞就好比一个马蜂窝,到处都是与外界相通的溶蚀洞口,风在四通八达的洞穴中横冲直闯,也将足够的氧气带入洞内各处,所以我们不需要用明火测算氧气含量。而且……”柯克又笑了笑道,“用火把来测量氧气,那是过去和完全没有准备的旅行者使用的土方法,虽然简单,但是效果并不高,如果在某些沼泽地穴,空气中含有大量的氯、氨、烃烷等杂合气体,火把依然能点燃,但对人体却是致命的毒气。我们身上都配备了现代的空气探测仪,每立方米空间中哪怕只有一立方微米的氧气也能探测出来,当环境气体不适合人体生存时,它们会发出警报的。”他拍了拍腰间,卓木强巴看见一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亮着绿灯。

卓木强巴还待进一步询问有关骨笛的问题,这时胡杨的对讲机响了,他打开频道,只听一人急促道:“队长!我们在饮马湖北岸发现一伙盗猎分子,柯克他们开车去追了,让我留下来通知你们,你们赶快过来吧。”胡杨道:“是前锋科考队员林旭声他们。快,老肖,带几个队员,记得把枪拿上。卓木强巴,还愣着干什么,走,一起!”

卓木强巴不甘心道:“我……我可以开车啊。”

两匹狼停止了呼啸,而远远地传来了另一声狼啸,卓木强巴明白了,原来它们是在远距离通话。张立总算来到了卓木强巴身边,看见两匹狼依然满怀敌意地盯着自己,想学卓木强巴那样和它们友好地交流一下又学不像,只能对狼挥挥手,强笑道:“嘿……大……大家好。”

卓木强巴正言道:“没错的,它来了!”

张立望着卓木强巴,也露出忧虑的神色,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这无人的荒野里,连水和食物都没有,更别说药物了。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该怎么办,两个大男人一筹莫展。

卓木强巴道:“放心,这辆改装过的枭龙有两个油箱,后面也有备用油,燃料不成问题,我想机械动力系统也不成问题,除了驾驶员。”他看着张立。

张立道:“那应该是一辆伪装过的车,并一直与我们保持着距离,正是处在肉眼可分辨的范围之外,现在它应该在加速了。那烟是快速行进的车激起的地上的尘土。十多分钟前我就看到了后面那块巨石,我把它当做了远山的轮廓,在这种地方,那些看起来不大的远山,行走几百公里它也是那个样子,所以我没有在意。可是如今走了这么久了,它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卓木强巴击掌道:“好啊,既然如此,我们就去一次可可西里!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他露出了笑容。

童方正苦笑着摇摇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知道,这位合作伙伴,与其说是个商人,不如说骨子里流着冒险家的血液。卓木强巴经常出没于人烟稀少的荒原地区,时间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一年半载,在他出行期间,任何人都联系不上他,而每次公司也会提供独立的活动基金,按照事先规划为卓木强巴的行程提供全部费用。那一年,卓木强巴为了一条阿拉斯加雪橇犬在冰原上迷失方向,独自生存了三个月;前年,他帮朋友找一块石头,带着一群人轻装闯进兰卡威原始丛林,结果是马来西亚政府帮忙才把他们带回来。这位骨子里习惯热血沸腾的男人在外风光无限,家里却乱成一团,特别是最近,连老婆都带着女儿跟别人跑了,想起这事,童方正又是一阵摇头。

张立道:“要马上去接他吗?”

“天堂!呵呵,真是天堂!”巴桑声音有些沙哑,目光狂乱地打量屋里的每一个人,“那奇怪的鬼地方是怎么生成的,我不知道,但是高峰突然凹陷下去,低陷的强度之大,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我们的海拔至少降低了两千多米。而且,从我们所处的位置下去,难度比较大,第一次下降,有一半左右的队员走失了。但是,当我们滑下去以后发现——”巴桑眼神一转,“那里不再只有茫茫的积雪了,参天的树,青翠的草,望不到头的森林,你第一眼看到时,那可真是一个天堂!可我的十六名队友,精英中的精英,全死在那天堂之中了。”

“不,”拉巴却开口道,“我那个弟弟,他以前在部队待过,若有突发事件,寻常的人难以制伏他,十分危险,教授你看……”

拉巴笑呵呵地看着卓木强巴,布满皱纹的脸有如春日的暖阳,他憨厚地笑道:“强巴少爷,你怎么把阿初王子的故事强加到我身上啊!”

方新笑道:“好了,是不是那个小姑娘还没有定论,你不用太紧张。早些睡吧,明天,我们还要去蒙河拜访那疯子一次,他一定还能给我们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啊,说不定,明天呀,你就能见到你的梦中情人呢,哈——”方新教授看着卓木强巴轻松地回房,面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心中暗道:“强巴拉,要是那个小姑娘不是你的情人,那才让人担心呢。”

卓木强巴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看着暗淡下来的天色,喃喃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许,阿爸知道。该回家了。”

那人只吃不答,吃完便笑,卓木强巴还待再给,方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摇头道:“这样不行,他根本不理睬我们,我们找个人问问,难道他一直都这么疯吗?”

卓木强巴不解道:“北京气象站?”

卓木强巴说了很长的经文来源史,但是他并没有面带傲色,始终以平常心缓慢诉说,方新教授明白,他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相信经书的真实性。终于,卓木强巴淡淡地道:“大藏王朗达姆,好狩猎,喜逐狼荒原,即位,宣布废佛,迫僧脱袍狩猎,灭佛首,天道不容。王狩猎南坪,带战獒十乘,骑兵五百,弓弩手三百。东行百里,作大雨,辅首巴宗言东有云不祥,不宜行,王不听,继行。逐一羊,马步三辰,行山坳平台,林深草茂,战马忽停,低头嘶鸣,草木摇动,不知何物。王惊,命放獒,岂料,十余战獒前肢伏地,眼露崇明,鞭赶不前,忽闻低嗥,群山回荡,战獒群起而和之。战马奔鸣扬蹄,王落地,命弓手放箭,弓手惧,无敢拉弦。”

方新待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才放出藏獒的照片,一条纯种的狮头形铁包金,台下马上有人叫起来了:“这是狮子!”那个时候,獒犬根本还没有被热炒,知道藏獒的人更是少得可怜。方新教授道:“这,才是世界上公认的最凶猛的犬,它的名字,叫獒。”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獒字,接着道,“这种犬,产于我国青藏地区。体形最好的獒犬,在黄河的第一个弯口,一个叫河曲的地方,这只獒,就是一只体形标准的河曲獒。而最凶狠、最忠护主人的獒呢,产于西藏达玛县附近,那里是高原的一个高点,地理环境十分恶劣。关于獒的说法,有很多种,按照康熙大字典的解释,獒者,犬四尺为獒,性凶,护主,能斗猛兽。通俗地说,体形高大、凶悍好斗并且忠心护主的犬,就称做獒。藏区人烟稀少而猛兽多,藏民们养獒是为了看护羊群,抵御凶恶而狡猾的高原狼,当地有一说,一獒抵三狼,一头好的獒,可以独力对抗三匹恶狼。”

卓木强巴就如失了三魂七魄般,硕大的身体顿时失去了生机,委靡下来,他再也没有任何心情参加獒犬大赛了,虽然是他号召发起并主持的大赛,但他此后根本没有出席过一次比赛现场。卓木强巴就如一个患了失心疯的病人,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整天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两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那照片虽然模糊不堪,但卓木强巴却能把那獒的体毛数清楚,他知道那獒右后腿第三趾上方约两厘米处,从前往后数,第三十六根毛是分叉的;他还知道,那獒左前腿的第一趾,趾甲前端有一条划痕。照片上的所有细节他全都知道,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是谁,在什么地方拍摄的这两张照片。

就在记者们将这一事件炒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卓木强巴已在上海,方新教授的家中。卓木强巴只是一名客座教授,而方新,却是真正的犬类动物学教授,今年六十五了,曾是卓木强巴在犬类生物研究方面的导师,后来两人成为专研藏獒的合作者,由于方新教授的研究只停留在学术阶段,他坚决反对将獒用于商业运作,所以后来两人分道扬镳。后来卓木强巴的养獒事业蒸蒸日上,方新教授依然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学术研究者,但是为了表示感谢方新教授的启蒙和对生物属性的专业帮助,卓木强巴依然全力支持着方新教授的学术工作,如今方新教授在犬类学术界,已经成为权威,想要成为国际上的世界名犬,最好是能得到方新教授的正名。最近,他正在写一篇藏獒血统论文,类似于给全世界的藏獒编一个族谱,以后想要寻找世界名獒,都得在他这本论著中寻找。而这篇论文,是专门为了参加马修利亚生物论坛而写的,据说,这次论坛,将会把普立特奖授予方新教授,其意义,等于动物学的诺贝尔奖,是动物学家们的至高荣誉。

马索点头道:“嗯,他的名字,发音怪怪的,叫——雀斑假啦。”

莫金狠狠瞪了马索一眼,骂道:“混蛋!”走两步,又回头骂道:“饭桶!”突然灵机一动,道:“他们搞特训,我们也来搞特训!马索,去组织一下,把可可西里来的那些人给我训练一下,就算去送死也要死得光荣。”

马索表示马上去办,随后又怕兮兮地问道:“老板,那个索瑞斯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搞了很多瓶瓶罐罐做实验,附近的藏族居民很反感,不知道会不会暴露我们?”

莫金沉默了一刻,深吸一口烟道:“暂时不管他,不管他要什么器材,尽量满足他。我们能不能成功,以后还要靠他那些小动物呢。”马索和莫金都已离开,密林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基础的训练已经结束,以后就是实地训练了,凭借卓木强巴财团的强有力经济支持,他们开始了全世界范围内的不同环境适应性训练。

首次分组对抗是一场最简单的野外生存技巧对抗,第一次比试的是生火,各种工具都摆放在一起,然后两组队员各自挑选工具,哪一组先将火苗点燃就算胜利。随着吕竞男哨音响起,卓木强巴,巴桑,张立和岳阳这四个壮汉借着身体优势抢先跑到堆放器材的地方,他们扛起了最干燥,最粗的一根木材,然后在木材上挖出一个小凹槽,将挖好的木屑填充至凹槽中,同时将一根小木棍削尖,用尖的一头牢牢抵在凹槽内,开始用双手来回搓动小木棍。四名大力士轮番上阵,不让木棍停止转动,五分钟后,凹槽里的木屑开始冒烟了,卓木强巴等人大喜,顾不上汗流满面,搓那小木棍搓得更带劲儿了。半个小时后,第一簇火苗成功蹿出,卓木强巴四人的脸早被烟熏得乌黑,顺着汗水一流,脸就和上了迷彩的特种兵一样花哨。可当四人回过头看方新教授那组时,顿时就傻眼了,方新教授他们四个人,早已经一人举着一根火把,像看原始人一样看着卓木强巴他们。

卓木强巴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感觉方新教授他们既轻松又自在,好像根本没费力一样,巴桑和岳阳两人也呆了,只有张立还对着凹槽奋力吹气,喜滋滋地叫嚷着:“燃起来了,燃起来了。哈哈,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