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可确认了。”李梦枕终于回过了身,这时他已经将全部的情绪收敛起来,朝来报信的部下问道。

称病的石康看着来报信的臣子们,彻底惊呆了,他除了亲大汉的老国相,又联络大食人,不是成心要反大汉,只是他不愿当个傀儡,想在大汉和大食人中间左右逢源,但是现在大食使者死了,什么都完了。

郭虎禅朝杜老大打了个眼色,杜老大会意,手中的汉军赤旗插在地上,汉儿们策马绕墙,五六人堵住了后院大门,其余汉儿们则是踏蹬而起,脚点马背,人已跃上了院墙,个个弓弩在手,张弦搭箭。

“你自己多小心。”杜老大吩咐了郭虎禅一声后,便下了马车,等到了柘枝城,他们这三十六人便身不由己,步步杀机,不到最后关头,也不知究竟鹿死谁手。

“滚一边去。”杜老大看着在身边聒噪的朱家,开口骂道。

“你跟她们说什么了?”郭虎禅站了起来,看着侯轻舟,有些好奇。

郭虎禅相信李梦枕一定动了征募突厥骑兵的念头,当年草原各部共奉太祖皇帝为所有牧马人的君主,被彻底击败的突厥人更是发誓效忠大汉皇帝,但是这个誓言已经时隔了五十年。

“不过是些无知的小儿罢了。”走上楼阁,看着皇城前广场越来越多的太学生,宗楚客无奈地说道,他做的很多事情,扪心自问也是有亏小节,可他并不后悔,勋贵集团此时纵然忠君报国,但是他们发动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对于国家并不是好事情。

李梦枕看着不露声色的郭虎禅,开始有些头疼了,就算是他在这个年纪也做不到这样的滴水不漏,这个少年真地只有十三岁?李梦枕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

“你不去也得去。”杜老大的声音生硬,他不想郭虎禅白白送死,“我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加顾不上你。”

“朝廷减安西兵卒,虽是阁院之争,但亦是太后的意思…”

城堡的边上是一座热闹的绿洲城市,一些归化的游牧部落在此定居,蓄养牛羊马匹,为往来的胡商和汉商提供补给。

郭虎禅倒是没有太在意李老刀他们的灼热目光,他这个时候还在想着等到了鸟飞州以后,自己是不是该另找一条出路,他现在的身子骨跟着杜老大是送死,刚才杜老大也说要把他送去敦煌城念书。

“在那里我们可以补充箭矢粮秣,顺便把那些马处理掉。”回头看着赶着那三十余匹战马的侯轻舟,李虎说道,现在他和其他汉儿已经把郭虎禅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有些事情也不瞒他。

随着崩响的弦声,一枚漆黑的羽箭钉在了那正自勒马转身的马贼肩膀上,将他射落马下;从地上爬起来的郭虎禅感觉着背后给刀锋划开的口子里溅出的温热血液,也给激出了凶性,看着那马贼反手挥刀砍断缠住脚踝的马镫站起来,想也不想就直接冲了上去。

对于杜老大的拒绝,赫迪拉辛并没有太过在意,作为杜老大的老主顾,他以前曾经不下数次,试图和这位安西都护府的前校尉建立友谊,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财富,醇酒,美女,名刀,赫迪拉辛把能够收买一个人的任何手段都使了个遍,但是这个强悍的独眼男人始终没有放在眼里过。

三年前安西都护府和黑衣大食在呼罗珊打了一仗,杜老大手下的十九个汉儿就是在那一仗里失去了父亲,而他们又不够资格补进安西都护府的军籍,才跟着离开安西都护府的杜老大当起了野兵,原本五十人的队伍三年下来就剩下了他们。

刹那间,中年人瞬间拔枪开火,炸裂的子弹出膛声打破了海边的寂静,惊起了停落在礁石上的无数海鸟,身后两名三合会内的双红花棍则是如同猎豹般窜出,掠向沙滩上的郭虎禅。

杜老大瞪了一眼几个汉儿,等他们缩脖子的时候才忽地道,“我问你们,你没钱找姑娘的时候,怎么泻火的?”

“当然是自己动…”一个汉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过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和其他人一起哄笑起来,知道了郭虎禅话里的意思。

“这小子厉害,以后得找他多问问?”几个汉儿中有人自语道,要不是杜老大提醒,他们还想不通五姑娘到底是谁。

马车里,李梦枕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很,最后他朝郭虎禅道,“郭兄弟,算我说错话,你可就别再编排我了。”

郭虎禅见李梦枕服软,虽然猜他怕是多半故意为之,想和自己拉关系,但他心里还是颇为快意,起码能看到李梦枕这吃瘪的样子,他也不吃亏了。

队伍不远处的石国官员们听到马车里不时传出的笑声,不知道郭虎禅和李梦枕这两位朝廷大人在说些什么,可心里觉得既然两位朝廷大人能笑得那么开心,总不是什么坏事。

车厢里,郭虎禅和李梦枕终于说起了正事,“现在石国可以继承王位的有三人,其他几个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郭虎禅一边说话,一边拿出了自己记录的卷宗,递给了李梦枕,这是他的习惯,把对手或敌人的情况了解得详细清楚,记录在案,以便随时查阅。

李梦枕看着卷宗上记载得颇为详细的三位石国王族的情况,心里越发肯定郭虎禅天生就该是缇骑司的人,便是他在缇骑司十年,这些卷宗也不会比郭虎禅调查得更好了。

“这三个人,郭兄弟有什么建议?”李梦枕朝郭虎禅询问道,现在他以肯定了郭虎禅的能力,再也不会因为郭虎禅的年纪而有所轻视。

“我的建议,要是朝廷那里李副百户有办法的话,倒不如将石国分成两国或三国,这河中土地肥沃,适宜耕种放牧,我大汉绝不能轻易弃之,到时重开大宛都督府,可借机开州设县。”郭虎禅这些日子在石国王宫里,闲着无事便在看王宫里的藏书,那些藏书多是中国的典籍史书,他最近看得最多的便是汉书,对于‘推恩令’颇为上心。

“主意是不错,不过开州设县,必然要迁徙百姓,派遣官吏,大兴驻军,朝廷未必肯答应。”李梦枕皱了皱眉,郭虎禅的主意是不错,可就是实施起来太困难,而且这等分国之事,也很容易招来其他各国国王的忌讳,大汉若是没有恢复太宗朝时十八都督府镇河中的军力前,绝不能贸然行事。

“既然如此,那便选这个石彪吧,此人性情暴虐,他若为石国国王,必不能当得长久,日后时机成熟,朝廷大军自可兴王师,解救石国百姓于水火。”郭虎禅想了想后,指着卷宗上一人道。

“你可真够阴险的。”李梦枕听着郭虎禅的话,不由啧啧道。

“彼此彼此,这世道,心不够黑,手不够狠,怎么活得下去。”郭虎禅笑着回答道,对于李梦枕的话丝毫不在意,他就是他,也懒得做什么改变,更何况在李梦枕这种人面前,伪装没什么意思,倒不如以真性情示人。

“说得好。”李梦枕大笑了起来,他都有些想和郭虎禅斩鸡头烧黄纸,当场结拜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