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她们说什么了?”郭虎禅站了起来,看着侯轻舟,有些好奇。

“西迁的突厥人,是左厢五箭吗?”李梦枕的眉角挑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唱着悠长牧歌的牧民身上,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不过是些无知的小儿罢了。”走上楼阁,看着皇城前广场越来越多的太学生,宗楚客无奈地说道,他做的很多事情,扪心自问也是有亏小节,可他并不后悔,勋贵集团此时纵然忠君报国,但是他们发动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对于国家并不是好事情。

这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笑容,李梦枕心里面对郭虎禅做出了评价,因为那种笑容只有像他这种戴着面具的人所独有的。

“你不去也得去。”杜老大的声音生硬,他不想郭虎禅白白送死,“我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加顾不上你。”

“我也只是随意猜测罢了,陈兄不必在意。”李梦枕放下手中酒杯,狭长的凤目看向了窗外漆黑的夜色,“倒是刺杀石国狗王一事,让我有些担心。”

城堡的边上是一座热闹的绿洲城市,一些归化的游牧部落在此定居,蓄养牛羊马匹,为往来的胡商和汉商提供补给。

“在下李老刀,刚才错怪各位,还请各位海涵。”商队护卫的首领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他朝杜老大抱拳道,在这丝绸之路上,有些野兵也干马贼的勾当,他干了十几年的镖师,有几次差点就死在路上遇到的野兵手里,不由得不小心。

“在那里我们可以补充箭矢粮秣,顺便把那些马处理掉。”回头看着赶着那三十余匹战马的侯轻舟,李虎说道,现在他和其他汉儿已经把郭虎禅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有些事情也不瞒他。

啸声忽地从杜老大口中响起,在他身边的郭虎禅只觉得耳朵一疼,杜老大就已经如同展翅而起的大鸟般从他们所在的沙丘掠起,朝那不过几十米外的马贼扑去了。

对于杜老大的拒绝,赫迪拉辛并没有太过在意,作为杜老大的老主顾,他以前曾经不下数次,试图和这位安西都护府的前校尉建立友谊,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财富,醇酒,美女,名刀,赫迪拉辛把能够收买一个人的任何手段都使了个遍,但是这个强悍的独眼男人始终没有放在眼里过。

看着说话时傻傻地笑了起来的李虎,郭虎禅有些羡慕这个把脑袋别在裤裆上混饭吃的汉儿,起码他有自己的爱人,有自己奋斗的目标,不像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刹那间,中年人瞬间拔枪开火,炸裂的子弹出膛声打破了海边的寂静,惊起了停落在礁石上的无数海鸟,身后两名三合会内的双红花棍则是如同猎豹般窜出,掠向沙滩上的郭虎禅。

郭虎禅掀开帘子,看着那些屠户和汉儿们,朝杜老大喊了起来,“我也去,成不成。”这时他已经放开了初临时的面具,他现在只想好好活一回。

“小子,你就算了吧,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宫里来的小公公。”杜老大哈哈大笑了起来,他难得逮着机会能笑话一回郭虎禅,可不愿就这样放过。

郭虎禅被杜老大一说,才猛地想到自己现在正假冒传旨的黄门侍郎,可不就是太监。

杜老大看着郭虎禅那精彩的脸色,笑得越发开心。

两天之后,郭虎禅他们到了一处城镇,一丈高的土墙,城门口倒是像模像样地站了几个守城士兵跟来往客商收税。

“想进城,先交了税银。”打头的杜老大被拦了下来,一个有些斜眼的守城军官带着士兵拦住了郭虎禅他们的队伍。

“跟本将军要钱,你活得不耐烦了。”杜老大看都不看那拦路的石xx官,一马鞭子就抽了下去,打得那石xx官脸上皮开肉绽。

“你敢打我。”那捂着脸,面孔疼得狰狞的守城军官被杜老大一鞭子打懵了,他呆呆地看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杜老大,居然吓得后退了一步后才喏喏道。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我等奉皇命前往柘枝城,向尔等国王问罪,跟我们要钱,你找死。”杜老大边上,朱家单手擎着那面汉军赤旗,策马到了那冲上的几个石国士兵面前,扎在了地上。

“都给我让开,让开。”从城楼上下来的城中守将带着几十号士兵拨开了看热闹的人群,走到了挨打的部下前面,当他看清楚杜老大和朱家他们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铁甲,盔插赤缨,脸色变了变,随后等他看到那面大汉军旗时,已是脸上堆笑,连忙上前道,“小人不知道上使来临,还请上使恕罪。”

“你这瞎了眼的狗东西,大汉的上使你也敢拦,活该打死你。”那守将转过身,又狠狠抽了那倒霉的军官一鞭子,然后让士兵把城门全拉开了,朝杜老大道,“上使请进城。”

“你汉话说得不错,哪学的?”杜老大看着那颇为识相的守将,振臂一挥,带着队伍进了城,一边朝那守将问话。

“家父年轻时当过商人,往来凉州,小人的汉话是跟家父学的,说得不好,叫大人见笑了。”守将一边答道,一边已是差人往城中向城主报信去了。

“不知上使刚才所言问罪,不知是何意思?”守将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敢提国王二字,国王杀了国相之事,举国皆知,一些亲大汉的官员也给国王杀了,如今全国上下人心惶惶,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你们的相爷死了,朝廷居然没有得到任何禀报的消息,皇上发怒,派了宫中大人来向你们国王问罪。”杜老大随口答道,但是话语间透露的意思清楚得很,朝廷不知道石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杜校尉,你跟这等人啰嗦什么,这柘枝城怎么还没到啊,咱家可受不了这巅簸的苦头了。”守将还想从杜老大那里打听些消息的时候,那马车里忽地传来了尖细的声音,听得他难受。

郭虎禅正值少年,声音清亮,他这时提着嗓子,掐着音调,说出来的声音倒也阴柔得紧,和那宫里的公公们有个七八分相似。

边上跟着的汉儿和屠户们想到郭虎禅扮太监讲话,都是忍不住想发笑,一个个憋得辛苦,就连杜老大听了,脸上神情也是变个不停,叫那守将以为他是害怕那位马车里的那位宫中大人。

“是,大人。”杜老大回头应了一声,然后朝那守将道,“快些带路。”

小镇不大,不过片刻,郭虎禅的马车便到了城主府,城中并无驿馆,郭虎禅他们只能下榻城主府。

“下臣赭时,见过上使。”那城主虽是石国的栗特种,不过却穿着汉服,挽着发髻,口中说的汉话更是标准的洛阳正音。

“不必多礼了。”郭虎禅虽然心中惊讶,但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赭大人,你这里可有热水,这一路上过来,可把咱家给脏坏了。”

“下臣这就让人准备热水。”赭时本来见到郭虎禅这上使这般年少,本就惊讶,等郭虎禅开口说话,更是愣住了,不过好在他擅机变,连忙回过神道。

郭虎禅也不多做停留,很快便带着侯轻舟和另外一个汉儿跟着赭时府里的管家离开了。

城主府后院,郭虎禅泡在装满热水的木桶里,却是惬意得很,而侯轻舟跟另外一个汉儿把守着房门,却是朝郭虎禅笑道,“你刚才学得可真像,我想宫里的公公也不外如是吧?”

“谁知道呢?”郭虎禅笑了起来,不过心里面总是有些不太习惯,想他跟杜老大说要效仿班超,结果杜老大让他扮了个太监。

“上使他?”郭虎禅走后,赭时看向了杜老大,有些犹疑地问道。

“这位大人是宫里来的,虽然年少,不过甚得皇上喜爱。”杜老大在缇骑司干了二十年,这种骗人的话张口就来,那赭时也是将信将疑。

“既然甚得皇上喜爱,怎么会派来我等偏远小国。”赭时皱了皱眉,虽说大汉派宫中太监为使前往属国宣旨的事情不是没有过,不过次数极少,尤其是三年前怛罗斯之战后,河中三年不见汉使。

“公公虽得皇上喜爱,不过朝中大人们颇为不悦。”杜老大苦着脸道,“只是难为了我们这些当下官的。”

赭时见杜老大发愁,心中明白过来,感情那位小公公是给大汉的大人们给故意派来,免得惑主谄上,赭时从小学习汉学,通明经义,一直心慕大华,本以为来的上使是饱读诗书的博学之士,可以请教一二,却没想到来得是位公公,不免心灰意冷,虽然仍是招待热忱,可脸上的失望神情却是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