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顿时后悔来听音乐剧了,她早该知道男女关系一旦捅破那张纸,就不再是原来那么单纯的男女关系了。于是她有些苦恼地坚持:“我不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我请你来听音乐剧只是因为老师有多余的票,而且好朋友是不该计较回报的。”

“那就是说明还有可能咯,”文雯倒不悲观,“女人不可以太死心眼,与其追求一个不肯对你正眼相待的男人,还不如享受一个愿意跟在你后面的男人。”

她又去厨房装了一小碟蛋糕,然后端着往楼上跑。路过客厅的时候,偶像剧已经结束了,家恩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她只当没看见,蹬蹬跑上楼,硬着头皮去敲家讴的房门。

“我跟你一起走。”家讴突然折了报纸,站了起来。

家恩故意不看他,只是别过脸慢慢用叉子卷着吃起她的意大利面。

“你喜欢那个打火机吗?”宝茹也很喜欢那个普鲁士蓝色的打火机。

这样的相处表面看起来似乎很和平,不过前提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那件事,也自欺欺人得以为不提就等于过去了。

“别把你的迷信和妄想症加在我身上,”宝茹不抱什么希望地说,“昨天不知道今天如何,今天更不知道明天如何,所以我从来不去想以后的事,我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拿到学位回家。”

“真的吗?或许这不是坏事,我的心理医生说,一个人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也可以帮助激发对自己有利的激素从而达到平衡,可能这就是相助的力量吧。”

“你不是听见了吗?”家恩有趣地笑了,“我要去接家讴。”

潘锐笑了:“我承认我以前脾气很坏,而且那段时间一点都不想活下去,恐怕也没有人对我抱有希望。”

“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家恩说。

宝茹坐在花坛前,三月初的阳光照得她又想哭又想笑,他拒绝时明明那么冷漠,现在却又把她写这么好,叫她怎么彻底把他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好好想想,等想清楚了再做决定。”爸爸最后说。

“难道姨妈你从来没问过他发生了什么事吗?”宝茹仍然目瞪口呆,这也太戏剧化了吧,完全不像程家讴这种一板一眼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这是谁?”那个男人看了眼家讴,转头问宝茹。

“哦……”宝茹也觉得很遗憾,她可是最喜欢吃栗子焖鸡的啊。

宝茹只好站起来,到阳台上去打电话。

“真的吗?”家恩是怀疑的语气。

“你不是要去借书吗?”对她这种一分钟一个想法毫无计划又爱粘人的个性,家讴大概已经彻底无奈了。

宝茹解释:“我并没有评价和比较的意思,我一直以为你也会是那种很注重生活细节和品质的人,当然我并不是说你不注重细节和品质,只是觉得跟想象中的你不太一样。”

家讴愕然地瞪了她一眼,两秒钟后,他面无表情地说:“不可以。”

家讴慢慢笑了,却突然说:“你眉毛上的疤还在吗?”

走出教学楼穿过草坪的时候,宝茹闷闷地说:“你当学生的时候一定是万人迷吧。”

“值了36小时的班以后,一般下班都会比较早。”家讴的目光穿过花架,望着围墙外的马路,淡漠而疲倦地说。

“?”宝茹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爸爸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报纸,没再说什么,看样子,好像是相信她说的话了。

走出医院后,家讴往前走了200米左右,然后往右拐进了一条小弄堂。宝茹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走进了一家馄饨店。那是一家街边随处可见的馄饨店,外面看上去甚至有点破。宝茹跟着家讴进去,很自觉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走之后……他也走了。”文雯还是用那种不确定的语气说。

宝茹气呼呼地翻了个白眼:“我猜,你读书的时候一定被很多人讨厌吧。”

“哦。”宝茹随口应了声。

家讴表情淡淡的,不置可否。

“不过我也记得,你小时候好像真的蛮喜欢他的。”家恩居然还恶作剧地说。

宝茹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其实还有一个选项她没有说完,选项d是日式鸡蛋猪扒饭,哈,所以活该他没有肉吃,宝茹在心里暗爽了一下,用余光瞥到出租车司机正在用力抿嘴。

家讴解答了她的疑惑:“这是家恩让我带回来的。”

所以家恩早就料到她会回来吗?宝茹有种被吓一跳的感觉,eq140的女博士实在太可怕了。

她跟家讴确认一下:“所以这里面应该预留了我的份吧?”

家讴撇了撇唇,不置可否。

宝茹于是心安理得地撕下了一条鸡腿,她已经彻底饿坏了。

他们把食物转移到盘子里,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吃,然后打开电视。宝茹换到了音乐台,任它在那里播着跟圣诞节有关的歌曲。因为那不是中国人的节日,所以他们都对音乐没什么特别大的共鸣,纯粹就是不想让室内太安静而已。

“你真的是因为派对太无聊才回来的吗?”宝茹开了一罐啤酒,问家讴。

“说实话,确实有点无聊。”家讴做了个不当回事的表情,“或许是我太久没有过节了,有点人群不适症。”

“那你下午的时候为什么会答应家恩?”宝茹不解地说。

“有的时候,虽然知道那不适合自己,”家讴喝着啤酒,“偶尔也会有或许可以试试看,说不定这次可能就不一样了的想法。”

“结果却证明那还是不适合自己吗?”

“大多数情况下是,”家讴苦笑一下,“也许热闹的、时髦的东西的确一点都不适合我。”

“难道没有例外吗?”

“……”家讴动了动唇,最后却还是耸了耸肩。

那她对他来说,是那个例外吗?宝茹想问,却又不敢,此刻的气氛很好,她不想破坏。

“你呢,伦敦比诺城丰富有趣,也更值得人向往,”家讴说,“牛津街的彩灯一定比这里漂亮,为什么要回来?”

“也许我更喜欢诺城呢,”宝茹皱皱鼻子,“你都没问过我,怎么会知道我比较想去伦敦?”

家讴愣了一下:“我的确并没有把握。”

宝茹沉默,屋子里也跟着沉默下来,尽管音乐台依然不知疲倦地播着欢快的圣诞歌曲。于是他们沉默着喝着啤酒,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手头的啤酒都喝光了。

“我去储藏室拿酒。”宝茹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决定把储藏室里家恩珍藏的那几瓶红酒偷偷拿出来喝掉。

宝茹走进了厨房旁边的储藏室,在架子上随手拿了一瓶红酒,然而当把它拿在手里的时候,她突然就失去了走出去的勇气。她回来了,他也在,他们一起留下来过平安夜,可是,然后呢?程家讴总是有办法让她瞬间开心到不得了,可是转眼间又跌落谷底。这样又甜蜜又痛苦的感觉,就是爱情吗?比起来,苏世扬对她的那些暧昧和不认真,根本就没必要刻骨铭心到要耿耿于怀吧。

她在没有开灯的储藏室里一个人坐着发呆,坐了很久,直到家讴推门进来。

“你没有找到酒吗?”家讴走进来,站在门边问她。

宝茹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酒瓶。

“……要是喝醉了就不要逞强。”他又站了一会,仿佛确认似的,然后伸手要打开墙上的灯。

宝茹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了他的动作:“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