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呆若木鸡,等才回过神来,仰头望着家讴湿漉漉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怎么可能,我只是很乖地一个人呆在家里啊,”宝茹匆匆把粥喝完,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走了,我去上课了。”

周禹最怕家恩发脾气,于是他举起的叉子顿时停在半空中,叉着那颗西兰花,不知道是该扔掉还是勉强一点吞下去,只能一脸为难地看着家恩。

原来家讴也是抽烟的啊,宝茹抬头看着他英挺而漫不经心的侧脸,发现自己真的不太了解他。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他很多了,现在才发现那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宝茹愣一愣,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我突然有种预感,”文雯说,“我觉得你们在诺丁汉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你也变得越来越爱管闲事了。”

宝茹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接谁?”

“跟你说实话,其实我原本也打算说这些的呢。”宝茹吐吐舌头。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并不是同一国的人,我很早前就知道了。”宝茹倚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程家讴先生写,陈宝茹小姐成长在一个宽容而开明的家庭环境,接受良好的教育,性格乐观又开朗,懂得知足和感恩,并一直以这种正面的心态影响着别人;在工作和生活中汲取经验,遇上困难的时候充满迎面而上的勇气,对待工作精力充沛毫不敷衍,在她身上不断有新的潜力可以挖掘;热爱思考,时刻充满着想法,从不吝啬给予别人帮助,不仅在教学方面、更在生活实际中用自己独特的教育方式给予别人正确的引导。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会被她的正面力量所带动,从而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热情,是一位可以信赖也在不断追求自我成长的老师……

宝茹沉默,是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才会这么盲目地提出要去读书,她其实根本就一点都不擅长读书啊。从小到大,她的成绩永远是在中间部分上下浮动的那种。而且她的英文那么烂,恐怕只会在国外把自己弄丢吧。

“他之前也没有跟我说交了女朋友,只是在服完兵役的时候突然回来跟我说他要结婚了,虽然有点吃惊,不过我们都很高兴。我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婚礼前半个月,他打电话来说婚礼取消了让我们不要再做准备,然后就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去了非洲支医。”

家讴抿着唇,微微侧过脸,算是默认。

“我今天还特地做了你最爱吃的栗子焖鸡。”姨妈遗憾地说。

“对啊,打电话问一下嘛,又不要紧。”姜鹏也赞成。

跟智商比自己高的人讲话实在是太可怕了,宝茹翻了个白眼:“抱歉让你失望了,事实上,并没有。”

没想到家讴也会踢足球啊,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会运动的型,宝茹惊讶了一下,却顿时好奇起来:“我可不可以来看你们踢球?”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房间乱的可以?”家讴站在离她稍远一点的流离台前,把饭盒里的饭菜分成两份,微微自嘲道。不过虽然这样说着,他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显得局促和难堪。他知道自己的房间并不整齐,但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碍,他十分坦然。

宝茹突然兴起恶作剧的念头,她往前跑几步,转过身倒退着对家讴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不选其他人,是因为有一点喜欢我?”

宝茹笑眯眯地看着他。

正当宝茹想质问他的时候,却有女学生来找家讴要邮箱地址,宝茹看着一旁又变得一脸正经的家讴,只好把满肚子疑问咽回去。

“你今天下班很早嘛。”她拉着常春藤的叶子,没话找话说。

“没必要道歉。”家讴冷淡地说。

“我前段时间遇见过他,不过,我知道,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了。”宝茹坦白。

家讴看了她一眼,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先跨入了电梯,宝茹跟着他进去,站在了最里面的角落。不断有人走进来又出去,他们站在最里面的两个角落,彼此沉默着直到一楼。

“他人呢?”

家讴没回答,只是把手里的碗放下,又重新拿起书,好像已经不打算理她了。

“如果下次我还在手术室,你就不要等我了。”吃饭的时候,家讴说。

“不是啦。”宝茹于是把姜鹏八字算出来的命运说给他听。

“哈哈……”说好不准笑的,但家恩还是忍不住笑场了。

“c。”他不假思索地说完,挂了电话。

“听说过赏味期限和消费期限吗?”家恩拿起流理台上的从日本食品店买来的魔芋给她看,“一样东西过了赏味期限,就不能保证最好的味道了;而一旦过了消费期限,就再也不能吃了。”

“你想说什么?”宝茹不解地看着手中的那盒魔芋。

家恩把接好的咖啡杯挪开,开了蒸汽开始打奶泡:“事实上,在日本大多数便利店和超市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旦那样东西快到赏味期限的三分之二,就该下架了。如果它在此过程里一直很不幸地没有遇上买家把它买走,很快它的命运只能是进入垃圾桶。”

“你是说让我放弃家讴吗?”宝茹终于听懂了一些。

“我是说青春啊,”家恩翻了个白眼,“那么短暂的时光如果不把它挥霍到极致,而只把它晾在一边蒙尘直到过期下架,岂不是太可惜了?”

宝茹眨眨眼睛,似乎有些懂了,又似乎没懂。

“我想比起你,现在更担心的那个人应该是家讴吧。”家恩望了眼客厅外面,突然神秘地笑了起来。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宝茹不以为意。

家恩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你比他年轻很多,所以在你未来的人生里,还有无数的机会和变数,就算很多东西因为到期下架了,也会有其他更新更好的东西上架。而到了他那个年纪,只能追求recycle了吧。”

“……”宝茹一头黑线,原来他的担忧和逃避是因为这个吗?

“所以他更愿意选择消费期限比较长的、稳定的、不容易变质的东西?如果他无法确定,他就还是甘于现状?”宝茹猜测。

“你变聪明了。”家恩笑着把一杯红茶拿铁递给她,“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会因为太过有经验而学会趋利避害,对于新鲜的、陌生的东西会变得不敢轻易尝试,就像你已经用惯了的那个牌子的洁面乳,就算它没有很好,但至少也没有差错,所以何必花力气去超市的货架上冒着风险从一堆花花绿绿的牌子里面挑选出一支还不一定适合自己的新的洁面乳呢?”

宝茹接过来抿一口:“但是,如果他对我足够了解的话,他应该知道我是那种很死心眼的人吧,一旦我认定了那个人,我一定会一心一意的。”

“这可不一定哦,这种事情可说不一定。”家恩端着咖啡杯靠在冰箱上,扬起嘴角,“我打赌家讴并不是这么想。”

“我肯定,我一定就是这样的。”宝茹像发誓一般说。

家恩只是微笑,那种笑让宝茹觉得,他们始终只是把她当一个不成熟的不被信赖的孩子在看待,不管是家讴,还是家恩。

圣诞节前,系上年纪很大的教授们先后生病,又快到圣诞根本无心工作,索性停了课,只给他们布置一堆作业。有好心的老师又送了音乐剧的票让他们去看,宝茹原本想把票送给家恩和周禹,没想到家恩却说:“你让两个研究蛋白酶和肿瘤的人去听音乐剧,不在剧院里打呼已经要是很好的运气了。”

“……”宝茹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不叫上家讴,兴许他会有兴趣。”家恩好心地建议。

“让一个只对研究人骨有兴趣的家伙去听音乐剧,恐怕风险也很大吧。”宝茹没好气地说。

家恩哈哈大笑:“所以你应该知道要找谁去了吧。”

为了不浪费那两张票,宝茹和潘锐去看了音乐剧《西贡小姐》。为了看剧,宝茹还穿上了正装,把头发妥帖得盘在脑后。化妆的时候打开抽屉看到家讴送她的那副珍珠耳环,宝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戴。潘锐在剧院门口等她,带了一束白色郁金香,穿深色的西服,看起来比平时成熟稳重很多,也十分帅气,是那种年轻的、清新蓬勃的气息。他最近的状况好了很多,不靠拐杖也能行走了,只是走得比较慢。

宝茹走过去搀扶他,潘锐把花递给她,很配合地伸出手臂让宝茹挽住,两人慢慢地跟在人流后面进入剧场。

“你今晚很漂亮。”往前走的时候,潘锐突然转头对她说。

“哦……谢谢。”宝茹有些不好意思,很少有人会说她漂亮呢,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可是女孩子或多或少都会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不过好像还缺了点什么东西……”潘锐温柔地看着她说。

“什么啊?”宝茹不自在得摸了摸脸。

“等下你就知道了。”潘锐神神秘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