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周文渊心有旁骛,动作迟滞。张楚格很敏感,问:“你怎么了,菜做得不好吃?”

第一批学生列队出来了,人群乱糟糟地一哄而上,现场噪音骤然达到120分贝。这种动静足以损害人的听觉神经,让初次来接女儿的周文渊浑身难受。一年级学生最后出来,情况稍好。他一眼就瞅见女儿,女儿看到他来接也顿时欢呼雀跃。女儿的班主任,年轻漂亮的老师刘芸把每个孩子都交到家长手上,叮嘱一句才放行。

孟庭苇说:“上班查不方便,又催得急。我下班以后查,明天上班时把检查报告交给您,再回家睡觉。”

“多谢领导。”看上去,她很满足。

他想到了孟庭苇。她在财经频道,远离公关稿钉子户集中的科技频道、汽车频道,来网站不到一年,这会儿对公关稿最多刚开窍,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要找产经中心内部的人查,她是最佳选择。

龚文杰匆匆挂了电话。

程天宇又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坐到沙发上,指着旁边的沙发说:“坐,这么快就有进展了?”他了解周文渊,没有重要的事,他从来不进领导的办公室。

“这么痛快接受检测?”

收下礼物,周文渊及时转移话题:“彩票合作你有什么想法?”

钟叶平笑了:“是呀。自己干肯定赔。南方一家经营彩票的公司找我做推广,他们想和江阳在线合作彩票频道。一年60万承包费,再加上七三分成。你看怎样?”

“我昨天下午发给您了。”张勤勤故作惊讶。

周文渊叹口气:“是呀。我也担心水、电、煤气出事,出事就是人命关天。今天她洗澡就把走廊淹了,物业不得不关水闸。这两天上班脱不开身,等周六去家政服务中心,有合适的再找一个保姆。”

周文渊说:“是呀。小时太顺长大就容易出事,现在净是学生因为学习不好、唱歌跑调、和父母吵架就跳楼自杀的新闻。时代越来越发展,人心越来越脆弱;物质越来越丰富,人与人之间越来越冷漠。”

这种推理听上去有道理,但周文渊总觉得哪个环节不对劲。于是说:“关键是派出所要拿到完整的监控录像,要能看到整个全过程。咱们带着小陈和证据去派出所报案,然后带她去餐馆吃饭。”

打完电话,周文渊心情更压抑。果真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呀,陈丽怡给周家带来五年轻松平静快乐的日子,现在来看,不但结束,还要反转了。他想起了派出所小龚,到现在还没给他回复呢?就找出小龚的来电拨回去,马上听到了小龚的声音:“周总,你好。”

程天宇似乎明白了,就说:“不能收,更不能装。跟他们说,机器我们不要,拿回去。”

程天宇说:“这个过渡少不了,对你对她都是成长中的一道坎儿。过了这道坎,你就是门户网站独挑大梁的经营帅才,李响就是独当一面的经营人才。你人太正,做事太规范,按部就班,容易失去战机;李响人太邪,常常剑走偏锋,把事搞砸,你们相辅相成,取长补短,都能受益。”

程天宇问:“你确认健康是你的主攻方向?”

周文渊说:“您知道我不会。不过什么事李响知道了,地球人也就都知道了。”

周文渊叹口气:“关键是他把自己逼到绝路了,拿意甲冠军稀松平常,拿意大利杯也没劲,夺欧冠又是小概率事件。”

程天宇对自己的5年任期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但通过一星期的了解,还是吓了一跳。他接过的,是他一生以来遇到的最复杂、最棘手的局面。

这天,李响来到程天宇办公室。聊到周鸿祎下课时,她试探程天宇:“现在产经中心群龙无首,这样下去要出事。闫总兼管也顾不过来。您要信任我,我想试试,干不好您随时撤换我。”

“人事部打击迫害我,我比秋菊还冤,您得给我个说法。”李响的眼泪又涌出来。

程天宇让他放宽心:“三个中心今年争取完成200万吧,不行标准再低些。但有一个底线,就是一定要通过创收,减轻网站对内容部门的工资负担。”

说到这,程天宇顿了顿,索性摊牌:“因此,我们面临三种结果。一是到年底创收1800万,网站基本维持现有规模;二是创收1000万左右,网站裁员到80人;三是创收和去年一样,只好裁员到60人,还得大幅减薪,包括在座的,最多只能拿到原来一半的薪水。”

孟庭苇说:“这还快?都四个小时了。我到服务器上删的,一共删了十七万三千二百多条。如果在后台一页一页地删,十个人得干三天两夜。”

来到房间,一个年轻干练的女民警接待了他。看到密密麻麻的失踪人员登记表,周文渊头又大了,他又累又饿,眼冒金星,嗡嗡耳鸣,吃力地在表格上填空,还不时在手机上寻找陈丽怡的手机号、身份证号和老家地址。就这样,一张表格填了十几分钟,还没填满。

“你们这是……”

闫守玉有点失望:“哦……”但马上发难:“李响来找我,她刚找张馨予聊过,她说张馨予找你了解情况时你没有把她的情况说清楚,才造成挨罚的后果。”

张馨予上位后,来找周文渊。她不满地说:“拿着资深主编的工资,几个月不上班,这成何体统?我累死累活,一个月拿4600,她几个月不在,每个月照旧6600。用高秀敏的话说,这到哪儿说理去?江阳在线的革命群众都实在看不下去了。”其实,她是做工资表的,是她自己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