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马威,他早就料到了。这里是慕羽城,殷璃冰没理由在自己的地盘上对他一忍再忍,刚才那一番不动声色的挑拨,恐怕只是个开始呢……无妨,他接招就是。

御花园内花木婆娑、馥郁氤氲,宫人们沿着廊庑挂起一盏盏琉璃宫灯,一片烨烨灼灼间,百余张大桌倚着花木假山露天摆放,唯有主桌设在拜月亭内,此刻已坐了半满。

“这里就只你我二人,还行这虚礼作甚,快起来。”阳光下,殷誊瑞脸上皱纹沟壑纵横,眼睛黄浊,精神不振,明明四十多岁的人,竟似已迈入暮景残光。近年来殷誊瑞因身体不适,每年有大半时间待在亓国的淇澳岛休养,父子俩甚少机会见面。九年前那场巨变,不仅给殷璃冰留下永世难以磨灭的伤痕,对于殷誊瑞而言,更是情为之殇、魂为之损、身为之伤。

起初还能听见宫人的惨叫和呼救,渐渐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耳边充斥着呼呼的火焰燃烧声和殿内木料被烧着的噼啪声;

画中人是一名少年,一身白衣俊朗飘逸,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左耳上闪着一星幽芒。他朝前伸着一只手,指尖拈着一枚同样闪动着星芒的物件,像是要把它送给谁。

见叶浅莘走远了,小石头方小心翼翼地入来跪拜行礼。“起来吧。”殷璃冰细细打量孩子:身材还算结实,相貌平淡无奇,只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别有神采,显得与五官格格不入。

宸王府潇湘阁漱玉斋,一室静雅。

楚恒笑道:“此子岂是池中物?你硬将他扔到池子里,他当然要搅乱你这一池春水才肯罢休。”

作为三境之上血脉最古老的一支贵族,萧氏可谓标准的衮衮公侯、龙生凤衍,其衣食住行之精细讲究,普通人简直想都想不到。

于是忽然便明白了,眼前这两个人,也许下一刻就会再度彼此争斗,想方设法置对方于死地,但即便他们真的死了,在心里,他们也会永远尊敬着对方。

这些年来,他和他隐藏于两个国家的铁幕背后,各自为营、彼此为敌,多少人因着他们的一句话、一道指令,在悄无声息间殊死搏斗,在彼此倾轧里兵不血刃……此刻才是第一次正面交锋!可是,对方一个微笑就已让自己失魂落魄!

有只手挑起珠帘,有张脸映入眉睫,有双眼撞入心田。

十天后,他走出堆放资料的密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人不除,吾国无宁日矣。

眼见这些人一副见血苍蝇的嘴脸,殷璃冰毫不掩饰厌恶之情,寒着脸道:“你们也知老师身体不好,天这么热,都围上来做什么?退下!”

“啧啧,各位,我听你们说了半天了,怎么就没一个说到重点啊?”

突然,前端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喊:“那面大旗上绣着双狮纹!来的是羲人!”

方铭恭声应是,退至一旁。

殷璃冰立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仿佛整个人都已化为这一窗蓝天下、这一扇棂格旁的一尊雕塑。

殷璃冰目前虽只任副职,但因担任正职者身染痼疾、早已处于半隐退状态,王城司实则已为他所独掌。

“叶姑娘为人素来冷静自持,你几曾见她对谁动过怒?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可触犯的底线,你口无遮拦犯了她的忌讳,还敢放肆?!”

“更可气的是,灵寸山至此一路八百多里,那厮早不跑晚不跑,偏等到今天眼看咱就能交差了,他竟给跑了!四哥你说,这不成心拿咱们当猴耍么!”

“追至何处?”

好奇心驱使男子又向前挪动了几步,此时方才看清那少年:乌发如墨、容光似雪,一袭白衣织绣繁复、贵气逼人。

小姑娘无奈,只得又跑回来硬生生将少年拽了过去,也不管瞪大眼睛的他一脸“你给我放手”的表情,兀自冲着海面道:“他没事了,你看,他好端端地在这儿呢……小淇?快出来呀!”

正怔忡间,忽觉面上一热,她下意识地垂眸,正迎上少年冷峻的眼神。

梦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