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是怨不得的,防也防不住。这横在中间的山,便成了天造地设的媒人,把山前山后的青年后生摆布得晕头转向。最后,连自己也晕头转向起来。娶进家门的新娘,远远论起来,可能是新郎的姑或姨;新郎也可能是新娘的叔或侄儿。尽管不是近亲,但远远近近地理论起来,或多或少地总有些亲情瓜葛在里面。

我一年到头呆的地方,地处鲁东南,东临滔滔东海,西靠巍巍蒙山,南近苏北,北接胶东半岛。按说,这里应该是一方宝地,要景有景要水有水。但细细琢磨起来,这些恐怕都难入他的法眼,甚或他的眼睛早已瞄到月球火星上去了。

春节可以满足放鞭炮穿新衣的心愿,再能有几天惬意地放纵疯的休假;中秋节也就是一门儿心思地想着吃月饼。吃完后,得立马投入到繁重的三秋大忙中去。所以,儿时对中秋节的期盼,远不如对春节那么强烈。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节日早已没有了太多的期盼,但节日还得照常过。过的时候,心绪就完全掉了个个儿:春节的心情忙乱又欣然,中秋节的心情凝重又悠远。

关于纹儿的所有记忆,都集中在七十年代末期的几年里。

随着故事内容揪心地展开,原本要借地方谈恋爱的我,早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与全场观众一起被电影感动得痛哭流涕一塌糊涂。忽然想起身边的对象,应该履行一下男子汉的护花使命,适时地安慰安慰也许比我更要感动万分的她。谁知扭头看去,乖乖,她正头靠椅背上呼呼大睡。直到电影放完了,我才小心地把她推醒,说,咱得走了,下一场就要开始了。她揉揉困眼,有点惊讶地问,这些人咋都像哭过似的。我说,你没看电影么。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不愿看电影,一看就犯困。从此,我只好把谈恋爱的地点由小城内搬迁到小城外的田地里。

直到这时,才恍然明白,三十多个春秋的踯躅与跋涉,唯一值得盘点的收成仅是一种快乐或酸楚的心绪。而这心绪始终与家缠绕在一起,如同纤绳一样,从瘦削不堪的肩上勒过,紧紧地拴着远处清贫却又温馨的家园,特别是在过年的时候。

透过大片大片的雪花,远远望去,白茫茫的天际深邃空灵,色泽晶莹剔透而又温湿凝重。吸一吸鼻子,竟有股近乎陌生了的松香味儿。我知道,我遥远的雪国在沉寂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终于记起了离散他乡的孩子,以她柔软滑顺的梢,洒落漫天的飞雪,前来亲近呵护我了。

我已无力,阻止或逃避。

继续吧,继续,无可挽回的开始。

1b

门槛即是平地。

黑白将身体笔直地劈成两片,均衡的尺度近乎纳米。

右边没于黑暗,黑暗如无物的真空,空洞而神秘;左边现于光明,光明如佛祖的舍利,充实而艳丽。

就是这样的姿态,

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今夜,

在床帷,

在半睡半醒的遐想里。

2a

现在已是春天。

所有的感动已经沸腾,花儿在笑,风儿在唱,溪儿在跳,梦儿在舞,连禾儿也在做着拔节前的准备。

于是,我不忍诉说过去了的家史。

伤痕的形成,是心痛的形成。劫难已经过去,留存是不可饶恕的犯罪。

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

放弃曾经的拥有,

放弃褪色的盟誓,

放弃渐远的遭际,

放弃黎明来临前的静寂。

清醒似朗月,轻松若浮云,站在高寒的天外,静静地注视——

生命的轮回,轮回中的印记。

2b

春寒是料峭的肌肤,料峭是春寒的外衣。

外衣和肌肤包裹下的深处,蠕动着温暖的爱意。燃烧于夏,灿烂于秋,冬眠于干冷的腹地。

一个轮回过去了,一个循环完成了,温暖如初,爱意不死。

为了达于永恒,实现不灭的誓愿,维持万事万物原始动力,拚尽全力,没有终止。

2bsp;

我听到了风的脚步声,慌乱地踩踏在梦醒的边缘。

那是激动的心跳,压抑不住喜悦的颤栗。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传递,传递着同一个消息——

开始吧,一切都已就绪。

2d

在守望的日子里,难舍那段经历,像一个懵懂的幼童,贪恋着母亲怀中的乳汁。

移开,就是断奶;转身,便是离弃。

就这样,徘徊,往复,再徘徊,再往复。试卷上叠压了层层足印,洁白的纸张渐次陈旧霉,污浊了命题。

笔尖在选择题上犹豫,时间却在无情地前进。

当尝试着把自己推上一条未知的岔路,惶惶然睁开久闭的双眼,晶体上早已罩满血红的蜿蜒崎岖。

于是,守望的日子,漫长难熬。

守望,其实在等待一个未卜的归期。

2e

迈出家门的刹那儿,注定了今生漂泊的命运。

多少的夜晚连成通宵,直达另一个黎明时分。

因了守望,不想离去。

不想——

遗失父亲杯中温热的酒香,

稀释了小屋里浓浓的温馨气息;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