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胡士兵全线动。几万人的喊杀声突然在黑暗里炸响,犹若山崩地裂一般,猛烈地撞击着黑暗中的血腥战场。

北宫伯玉还躺在褥子上鼾声大作。他被几个侍从摇着晃着,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如果部队进入凉州之后,叛军分兵诱敌,我们怎么办?”

“董卓和马腾两人就算太尉下命令,他们两个也会借口以李中郎没有赶到兵力不够为由,拒绝北上杜阳。他们两个虽然关系不好,但他们私下和北宫伯玉的关系都不错,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去追他的。更何况北宫伯玉手上还有五万人马。”

战鼓声轰然而起,雄浑而激烈的鼓声霎时间响彻了战场。

李肃冷笑一声,没有回答李弘的话,而是恨声说道:“马寿成,这个马寿成是疯了。”

张温到了西凉,全然不顾西凉百姓的死活,一味地督促官军剿匪平叛。边章等人虽然率军击败了张温,将他赶出了西凉,但西凉百姓的生存问题却越来越严重。他们也曾想过占据三辅,打下长安,为解决西凉百姓的温饱而大肆掳掠一番,但因为下雪,最终功亏一篑。

“皇上最近可有手诏来问?”张温问盖勋道。

李弘笑着摇摇头,对胡子说道:“卫大人厉害吧?”

“你今年三十一岁,已经是西凉平叛大军的参军事,相当于校尉了。这战打好了,我们打赢了,你至少可以做一个州郡的太守。董将军呢?董将军三十岁的时候,还是一个军司马,正在西疆和羌胡作战。你再看看李中郎。他才二十岁,就已经是讨虏中郎将了,相当于一个大州郡的太守。虽然,他出身不好,这个中郎将是他靠血汗,靠军功换回来的。但你要想想,同样都为大汉朝效力,为什么差距这么大,除了运气和本事,就没有其他因素吗?”

就在这时,一阵惊雷一般的战鼓声突然冲天而起,远处的山岗上,遽然竖起一面巨大的“董”字战旗。

陪坐一侧的凉州刺史耿鄙笑道:“正南兄也在太尉大人面前极力称赞李中郎,尤其对你的风云铁骑评价非常高,所以太尉大人这次把你的骑兵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可见太尉大人对你的信任和赏识。”

盖勋特意给恒祭,楼麓,射璎彤三人施了半礼。

当今天子好财,那是天下闻名的,其次就是吝啬,非常非常吝啬。去年,天子在西园耗费巨资修建了一座万金堂,建成之后,他命令大司农王瀚把皇宫里,国库里储存的许多金钱,缯帛都搬到万金堂放着。过了一段时间,他担心这些钱被身边的人偷了或者被大臣们挪用了,他又把所有钱财折成几千万钱一份,寄藏转移到小黄门、中常侍们的家里。但这样他还不放心,他命令中常侍,小黄门们帮他到冀州河间郡,兖州东郡,弘农郡等州郡大量购买田产,造豪宅大屋,意图钱财保值。

“我这么小的官,有什么资格见到皇上,你别白日做梦了。“鲜于辅接着说道,“我离京之前,京中生了一件大事,太尉张延张大人被罢免了。”

“早上我们就从灵台山动身了。路上我们抓了一些俘虏,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迟了一点。”左彦回道,“大人,刚才别部司马射璎彤派人来报,他们向南追出了五十多里,但没有抓到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现在他们正押着俘虏往回赶。”

李弘点点头,问桑羊道:“桑大人,按照敌人逃跑的方向来看,他们会不会经过杜阳?”

桑羊摇摇头,说道:“他们绕过杜阳,翻越岐山,虽然多走一点路,但也可以回凉州。只不过如今他们仓惶而逃,没有粮食,如果饿急了,也有可能杀回杜阳。”

左彦笑道:“前几天,他们从杜阳城撤出来的时候,已经把杜阳洗劫一空。现在杀回去,能找到吃的吗?”

桑羊微微一笑,说道:“这地方位于右扶风郡和凉州安定郡的交界处,方圆几百里就杜阳那么一个小县城,要找吃的,还得去那里想办法。”

这时,赵云匆匆跑来,大声喊道:“大人,好消息,好消息,抓到北宫伯玉了。”

李弘大喜,站起来问道:“怎么抓住的?”

赵云笑道:“都尉大人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几个羌胡士兵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偶然现的。北宫伯玉受了重伤,一直躺在战场上昏迷不醒。”

桑羊高兴地连连拍手,大声叫好。

“我们损失怎么样?鲜于大人有没有统计出来?”李弘急忙问道。

“有,大人。”赵云面色一黯,低声说道:“骑兵折损一千四百多人,步兵折损一万两千三百多人,轻重伤五千四百多人,现在能继续作战的只有三万人左右。”

李弘如遭重击,面色大变。他呆呆地望着河水,一时难过的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非常难受。他说要把他们带回去,带回冀州,但第一战就有一万多人长眠他乡异土,他感觉难以接受。虽然他知道打仗就有牺牲,但他就是不能接受,越来越不能接受。过去带兵少,一战打下来,最多不过阵亡几千人,但现在带五万兵,一战就死了一万多人,他感觉就象剐了自己的肉一样,疼痛难忍。

李弘失魂落魄地坐在草地上,茫然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久久无语。

桑羊和左彦看到李弘黯然伤神的样子,非常吃惊的对望了一眼,均觉得李弘感情太稚嫩了。但想到他年纪小,从军时间也不长,一时间接受不了部队这种大量伤亡的事情也很正常。谁都有个成长的过程,老兵也是从新兵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李弘即使做了主将,但他对战场上越来越重的血腥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没有人天生就是冷酷无情的,再老的人,他也会因为感动,因为痛苦而流泪。

过了一会儿,李弘才从巨大的悲恸中渐渐恢复过来。

他望着蹲在自己身边的赵云,小声问道:“敌人呢?敌人大约逃走了多少?”

“叛军被杀两万七千多人,伤四千七百多人,俘虏一万五千四百多人,其余的我们估计都逃掉了,有大约五千人。”赵云失望地说道,“其中就有李文侯。许多被俘虏的敌兵都说看见李文侯带人向南逃了。”

李弘摇摇头,十分不满地说道:“我们是夜间突袭,竟然还阵亡了一万三千多名战士……”

“我们的损失主要是步兵。”桑羊坐到他旁边,小声安慰道,“李中郎能够用密集步兵方阵和敌人的骑兵打个不分上下,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这十几年以来,在西凉战场上,能够一次歼敌达到四万多人的战斗,也就是李中郎指挥的这次灵河大战了。”

左彦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他在黄巾军中,亲眼目睹了十几万人,几十万的死亡,他对战场上的血腥和残忍已经麻木了。在战场上,人命如蝼蚁,一点点的怜悯和悲恸能够改变什么?

“这些羌人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正规训练,但他们天生的暴虐好斗,各人的作战能力相当强。我们能够取得这样的战果,完全是因为偷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在白天,我们和他们面对面决战,五万对五万,根本没有胜算。”桑羊继续说道,“我们的损失虽然大了一点,但毕竟消灭了西凉叛军四万多人,抓住了北宫伯玉,完成了太尉大人的计划。整个西凉战局因为北宫伯玉的覆灭,将要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叛军败亡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

李弘勉强笑道:“长史大人有这个信心?”

桑羊心情很兴奋,他笑道:“有李中郎和风云铁骑这么骁勇善战的部队,西凉叛军岂是对手?”

李弘指着远处的战场说道:“如果西凉叛军都这么难打,我即使有再多的部队,也经不起这样的损失。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冀州幽州的部队立即就会打完。部队打完了,还谈什么平定西凉?大人高看我们了。”

随即李弘转头对赵云说道:“子龙,通知恒大人,立即集结骑兵。派人告诉鲜于辅大人,让他立即命令颜大人集结部队。同时命令恒大人,颜大人,高大人和方大人立即到中军大营来。”

恒祭第一个赶到李弘的大帐内。

李弘指着地图上的杜阳城对恒祭说道:“你立即赶到杜阳。”

“我不确定李文侯是不是带着败军再进杜阳城,但我们知道叛军没有吃的,一点存粮都没有,他们除了杀战马,很难维持下去。所以你们每人带两匹战马,立即动身,一直追下去,以最快的度连续行军两百多里,赶到杜阳。”

“敌人被你们追急了,又饿又累,在万般无奈之下,有可能再入杜阳城,暂时躲避你们的追杀。如果他们进城,你们就围住城池,等待主力赶到。”

恒祭仔细看了一下地图,问道:“大人,你确定他们是逃往杜阳方向?”

李弘指指桑羊,笑道:“太尉府的长史大人对地形很熟悉。桑大人非常肯定,如果叛军往南逃窜,只能从杜阳经过,翻越岐山到达渭水河附近,然后再往西逃到凉州。杜阳是叛军的必经之地。”

“大人,如果敌人不进城,直接逃往岐山呢?”恒祭接着问道。

“你们就放弃吧。”李弘说道,“放弃。大军明天就回扶风郡,你们在杜阳等我们一起回去。”

桑羊吃惊地问道:“李中郎,为什么撤回去?你们消灭了北宫伯玉,安定郡就没有敌人了,你们可以非常顺利地收回安定郡的几个县城,将士们也可以再立战功。这等好事,大人为什么不干?难道你要把收复安定郡的战功都让给别人吗?”

李弘苦涩地一笑,说道:“灵河一战,我们损失巨大,现在五万人除了阵亡的,受伤的,能够打仗的只有三万人,大家疲惫不堪,急需休整。另外我们带的粮食也不够,我们只带了十五天的粮草。我不撤回去,谁给我们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