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不停地从边章的嘴中冒出来,他痛苦地睁大双眼,低声说道:“擂响战鼓,擂响战鼓……”

李肃摇摇头。

多少年了,西凉一直都在遭受着各族胡人的入侵,兵连祸结,战争不断,加上各地官吏倒行逆施,横征暴敛,造成了西凉民生凋敝,民穷财匮,哀鸿遍野。普通百姓们每年都是靠朝廷的拨款救济,才能得以维持生存。但也正是因为西凉的贫穷,持续的战争和救济,才造成了西凉各地的官府是整个大汉朝最黑暗最腐败的地方。

“战场形势变化很快,边章和韩遂没有按着我们预想的那样冒险急进。他们转道美阳,意图先和北宫伯玉会合,然后再攻打长安,所以我们最早定下的计划已经无法实现。”桑羊望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缓缓说道,“现在太尉大人把战场转移到美阳,还是准备和叛军决一死战。”

李弘奇怪地问身边的士兵道:“怎么了,你们为什么笑?他是不是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人吃小灶?”

张温停了一下,看着孙坚忿忿不平的眼神,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他都五十多岁了,为我大汉国的边疆稳定做出了几十年的努力,战功累累,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然而朝廷待他太薄,直到去年,因为平叛,才给了他一个最低等的破虏将军。这不是陛下主动封赏的,还是他花了许多钱买通中常侍帮他说话才弄到的。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样?你不生气吗?你不憎恨那些什么军功都没有,什么本事都没有,却因为种种关系就可以做个将军,趾高气扬,耀武扬威的人吗?不要说是他,就是我看到那些人我也懒得理睬。”

北宫伯玉高声狂吼:“上箭,上……箭……”

张温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刘大人看重你,赏识你,并不是因为你曾经是他的属下,而是因为你踏踏实实为大汉国做了许多事,的的确确是个忠臣猛将,所以他才不远千里,给我来信举荐你。象刘大人这样,一心一意为我大汉国江山社稷着想的地方官员,现在越来越少了。”

一次就看到三个比他大的官,李弘心里难免有点紧张。京兆尹和右扶风,左冯翊都是三辅行政长官,秩俸中两千石,具有高与一般郡国长官的特殊地位,和诸卿并列,有资格参加朝议。太尉府上的长史和司马虽然不能上朝议政,但他们的地位和官职的级别高,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和他们比起来还是要差一点。

张让大手一挥,口气坚决地说道,“王大人,我不是和你说过嘛,这个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知道陛下在弘农购置了大量的田产,这个事谁敢去说?王大人,刚才陛下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李弘回头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赵云说道,“子龙,你按这个意思替我起草一封文书,言辞要恳切,焦急……”

“是呀。”李弘说道,“这东西我们从幽州吃到冀州,又从冀州吃到西凉。部队很拮据,大家能天天吃到这个已经相当不错了,好歹比一天吃两餐的部队要强多了。”

赵云从背囊里拿出一块干肉饼递给桑羊,抱歉地说道:“我们的条件不能和太尉府比,所以大人你暂时将就几天。等这一战打完了,我们也许可以缴获一点战利品,到时候再给大人开开荤。”

桑羊一手拿着硬梆梆的黑饼,一手拿着腥味十足的干肉饼,几乎要把昨天晚上的饭都要吐出来。他出生官宦世家,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种东西。他呆呆地望着手上的东西,吃又吃不下去,丢又不敢丢。

赵云看出他的窘迫,赶忙把他手上的东西都拿了回来。

桑羊看到李弘已经牵马走到河边,迟疑了一下,看看赵云,小声问道:“你们大人一直吃这个?”

“是的。”赵云答道,“他一天三餐,都是这个,从我跟着他的那一天开始,从来没有变过。”

“你们一直都在打仗?这东西都是骑兵的干粮,只有打仗的时候才携带身上。你们一直都在打仗?”桑羊不相信地问道。

“听老伯说,自从大人回到卢龙塞当兵开始,他就一直在打仗,没有歇过。我是去年十一月开始随大人征战的,从幽州打到凉州,想都不敢想的事。”赵云笑道,“不过跟着大人,痛快,跟着大人打仗,更痛快。”

“李中郎这么节省,一定很有点积蓄了?他有家室吗?”桑羊随口问道。

赵云看了他一眼,失声大笑起来,“大人说笑话了。我家大人从来不拿俸禄,都是留给伤兵营改善伙食或者赏赐有功的士兵了,再不然就是充做军饷,反正他从来不拿俸禄。大人常说,他就一个人,要钱也没有用,只要天天吃饱就可以了。大人在鲜卑的时候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过去的事他全部忘记了,连自己的父亲母亲都忘记了,所以大人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妻室。”

桑羊不相信地问道:“李中郎从来不花钱?”

赵云笑笑,道:“一般他不用钱。他天天待在军营里,没有花钱的地方。”

“李中郎就知道打仗?”

赵云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他望望桑羊,问道:“大人真的不吃吗?”

桑羊厌恶地看了干肉饼一眼,咽了几口唾沫,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不吃。”

上午,董卓带着部队再次赶到落凤岭。

边章带着部队已经撤离。战场上到处都是双方士兵的尸体和战马的遗骸。

董卓命令手下立即掩埋尸体,打扫战场,清理战利品。

“我们损失多少?”董卓坐在一个树墩上,问李傕。

“回将军,阵亡三千两百二十四个士兵,伤六百多人。”李傕大声说道,“敌人被杀七千八百多人……”

董卓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笑道:“还不错,还不错……援兵呢?他们可渡过杜水河了?”

“马腾的部队已经过河,正在赶往千叶岭。以他的臭脾气,他应该不会来拜见大人。”郭汜说道。

“那个豹子呢?”董卓奇怪地问道,“他的部队呢?”

没有人知道。

中午,李肃赶到了落凤岭。

听完李肃地叙说,董卓半晌没有言语。李肃不敢做声。说实话,这事他没有按照董卓的意思办成,他有点怕董卓一脾气,要打自己几十板子。

董卓站起来,拍拍李肃的肩膀,赞道:“少慎(李肃的字),还好你机灵,马上跑去见太尉了。虽然我们没有达到目的,但至少我们知道李中郎不愿意得罪我们,没有在太尉面前揭我们的短。也就是说,李中郎这个人还是可以拉拢,可以利用的。”

李肃生怕自己说错话,没有表示意见。

“奔袭杜阳?”董卓背着双手,在草地上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站在李肃面前说道:“太尉让我们奔袭杜阳?太尉糊涂了吗?我们袭击叛军大营之后,死伤惨重,哪里还有兵力奔袭杜阳?马腾来迟了,李中郎至今不知踪迹,应该让他们去奔袭杜阳,你说呢?”

李肃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说得非常在理。我们已经打了一战,要歇息几天。然后我们兵郿国城,看看太尉大人可有帮忙的地方。”

董卓笑了起来,讥讽道:“老边已经跑回凉州,太尉大人不需要帮忙了。”

不久,驻守美阳城的李儒派人送来消息。北宫伯玉撤退了。

第二天一早,太尉张温派人送来命令。取消奔袭杜阳的计划。董卓的部队和马腾的部队立即开赴郿国城。

美阳距离郿国城一百里左右,小槐里距离郿国城将近两百里。韩遂的部队和周慎的北军几乎在相同的时间内拔营起寨。周慎的部队还没有赶到武功城的时候,韩遂的部队已经离开郿国城了。

边章的骑兵在黄昏的时候赶到岐山脚下,和主力部队会合。

韩遂望着奄奄一息,昏睡不醒的边章,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