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清明上河图 > 第五章 马蹄踏破乱山青 马蹄踏破乱山青1

任行俭却摇头,“他确实是个理财圣手,平日言谈也些微能带出来。但眼下靠他是不成的。”

皇甫云也想过这个,甘凉一带五谷丰饶,产健马,又是河西府,为宋之右臂,李继迁军兴粮匮,正想据此右臂为己为。那十个贼寇与党项人有勾结吗?为什么非要越过关山到陇州挑事抢粮?一时想不出什么,心思一转,问:“安郡王见多识广,听说过吐蕃高僧能呼云唤雨吗?”

杨师道《陇头水》陇头秋月明,陇水带关城。笳添离别曲,风送断肠声。

“《神农本草经》中就有了,称为‘大豆黄卷’,主要是药用;后来道家以它养生,现汴梁城称它为‘种生’,将绿豆、小豆放瓷钵内,水浸几日,生芽数寸,以红蓝草缕束之,然后……”苏文意刻意顿了顿,说,“在闹市中当花草卖。”

苏文意朝二位一揖,任行俭和皇甫云赶快回礼,相府丫环七品官,这少年也是通身的气派,眉目清净,循循有礼。

赵桐说:“为官,在益民在富民,民富则安,安则定。”他说着,盯着任行俭,一字一顿地,“若只管自己‘清’,百姓却精穷,又有什么用?我倒要问一句少朴──你做官是为己揽名,还是真为百姓谋利?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做到了吗?少朴我还要再问你一句:你真是清官吗?──名利名利,名在利前,贪名贪利都是贪。”

这又是为什么?虽不知所以然,但皇甫云想,这个安郡王神通广大,一定是现了什么,便点头领命。

“我是要救天下!”皇甫云说。

赵桐脸色一变,冷笑道:“一粒不生,一丝不织,一文不名,你还有脸说什么救济天下!真想振人于困厄,就拿出自己的东西来帮衬。不过是贼寇,抢了别人买名示好!你们这些所谓的侠义道,一向是挖肉补疮,拆了东墙补西墙,自掌生杀大权,藏命作奸,睚眦必报!我说的是也不是?”

“在下赵桐。”青年答道,还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亚圣云:观人莫过于眸子。少朴想想,饿极了饥民是什么眼神,一般又是什么眼神。还有,衣着、神情、肤色……”

“任大人及诸位辛苦,其实凤阿只是路过,不必如何。”

后在五代十国的乱世中,一直是被拉拢的对象,后唐后汉后晋及契丹都想收为己用,夏州李氏在做香饽饽的过程中渐渐壮大,虽未立国却有雄踞一方之势!

“还瞒我?”裴寂微笑,笑得有些顽皮。他也才23岁。

皇甫云有些疑惑起来,“我真的不认识她。”

裴寂看他表情,知道他说的不假,就解释道:“你刚入京,又一直在外,怕是不知道。这桐华公主就是安郡王,皇上为她在外官面前行走方便,所以特赐安郡王。消息灵通的大都知道她易钗而弁,又都装个不知道。只管王爷王爷的叫。”

这样啊……皇甫云有一种震惊,一则,皇家宗室是不可以入仕的,所有宗室子弟全部居住在京师皇城之内,赋以重禄,别无职业,更不准出补外官,这是为防止生“宗室之祸”。二则,他本以为,赵桐也就是王室旁枝,不料却是公主。他印象中,公主高居九重天,金身不露。如今这位公主四处行走,不光做买卖,还指点江山……

裴寂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位同年老弟的心思,拿下斗笠摔了摔雨珠:“咱们这位桐华公主真像是唐传奇中的人物。她本不是皇家血脉,她的爷爷是开国员勋何继筠,父亲何承矩,知沧州节度使。”

原来是这样,可也是这么显赫。

其实何家的显赫从祖爷爷何福进就开始了。何老爷子历事后唐至周,领忠武、成德、天平三节度。何继筠深沉有智略,前后驻守边关二十年,与士卒同甘苦,得其死忠拥戴。不光善守,且善治,当地百姓无不畏伏,把他的像挂在祠堂中供奉。开宝年间,太宗亲征,攻北汉的晋阳,契丹派兵援助北汉,何继筠领数千精锐骑兵在石岭关拒契丹兵,生擒刺史二人,杀敌千余人,获马匹、兵器、盔甲无数。可谓是累世军功,簪缨贵族。

这已经够炫的,皇甫云更是好奇,“那她怎么会成了公主?”

“安郡王本名何非。何家于乱世雄起,自然以博涉为贵,不屑专儒。到这太平年月,又不用科举入仕,所以何家的子弟从小遍杂学旁收。何父一向喜读韩非子的《孤愤》《五蠹》,所以给女儿取各何非。至于她怎么成为公主,这事太过雄奇,凤阿你反正不日回京,就让你治下的胥吏们跟你讲吧,他们久居京城,一定给你讲的曲折动人。”裴寂卖了个关子。

皇甫云沉默了,也明白了一点点关窍──别的皇室子弟是不可以入仕更不可以外出行走,赵桐可以。一来,她是女子,二来,她是外姓。便是做得再好,声望再高,都不可能有觊觎九五之险危,这样,太宗放心,而其他贵胄,也不会有攀比妒忌之心。这也算帝心隐微,王术精致。

慢慢思想着,他对赵桐更加好奇,一直以来,皇甫云对纨绔子弟虽无恶感,亦无好感,总认为他们倚仗祖荫,坐享其成。赵桐令他耳目一新。便督促裴寂多说些:“没见你这么撩拨人的,说了半边又不说了。”

裴寂笑了,“不是不说,我也只是一知不解。不过,她家驸马程青颜,童子科头榜头名,现为馆阁学士,真正清切贵重。常与三司使、尚书省、枢密直学士一起领圣上的赏花钓鱼曲宴呢。”

皇甫云听得愣,原来,公主她已经成亲了……

裴寂没注意皇云的脸色,“还是皇上赐婚呢,也是一段传奇。”

哦……皇甫云镇定一下后,把话题岔开,“既然她安郡王这等身份,想必金尊玉贵,怎么会入商贾之道?”──钱是好赚的?做生意可是一门大学问。

裴寂道:“这个大约得自家传吧。”

“何大人也转行做商贾了吗?”皇甫云问,这家人真的很有“想法”。

裴寂笑一笑慢慢解说──

何父名承矩字正则,端拱元年(988年),领潘州刺史,兼知沧州节度使,当时契丹人屡屡犯边,瓦桥关北宋辽交界处又无河山之阻,危机暗藏。何承矩便暗暗思谋一个良策。他少年时跟随父亲在瓦桥、益津、淤口的关南一带驻守,熟知川源之势。就想着,若在顺安砦以西打开易河蒲口,引水向东注入海,东西三百余里,南北五七十里,就其陂泽,筑堤贮水为屯田,还可以川泊之险阻遏敌骑奔轶。

主意打定,便上书太宗,备述己意,又强调,关南诸泊闲时可为壅阗,播种即为稻田。城守军士春夏课农,秋冬习武,也好休息民力,以助国经。如此数年,将见彼弱我强,彼劳我逸,此御边之要策也。

太宗听着甚喜,即能阻塞辽兵,又多一个出粮的地方,可省一笔庞大军费,还不挠百姓。遂纳之。

但朝廷中广有非议,御史们纷纷上奏反对,有位老臣甚至涕泪横流,引经据典说河朔之地万万种不出稻子来,又说蓄水为淤会侵蚀民田,会失掉边粟岁入。何承矩引援汉、魏至唐屯田故事,以折众论。太宗悄悄对何承矩说,别理那些腐儒。封任承矩为制置河北缘边屯田使,这君臣二人是铁了心要一笔财。

何承矩得上信任,埋头苦做,没两年,自顺安以东濒临海的地面,广袤数百里皆为稻田,入秋,平畴连片,灿灿如金,且有漪漪竹苇,亭亭莞蒲,前者可编席,后者可浸酒,自是一笔厚利。另外鱼虾蟹蚌层出不穷,百姓可任意驾舟采捞,不光是富了一方,还军民团结一条心。是为和谐。

“这何家人,不光是乱世之英雄,且是治世之能臣。后者,比前者更难得。”裴寂感叹着,“都看着那称王称霸的风光,横戈跃马的厉害,可再怎么,人都得吃饭穿衣。这两件,才是平定天下的头等大事。”

看来,这人不用再提醒,心里早有成算。皇甫云心里一热,“那,裴兄,你也意在富民强国,那为什么不跟少朴说说你的打算?”

“说过,但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裴寂并不隐瞒,有些义愤地,“他要的是开勾栏瓦子,要士农工商都从商,这我不赞成。劝农课桑是根本,财路虽小,但堕露添流、堆尘成岳,总不失为国之本分。而照少朴之意,则街闾巷陌尽是奔利之人,真真是有些走火入魔!”

“这个,你怕是不知道……”皇甫云一听这话,觉得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若在平常地方,这是最好,几亩地,数头牛,小院落,好日子……但陇州仓廪空竭已久,毫无蓄积,必得有个进的致富方子才可扭转局面。然,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他想说点什么,但赵桐有言在先,只好忍住不提。

裴寂也没再说什么,两人看起风景来。吴山县在陇州以南七十里许,境内有山,古称岍山,当地人则叫吴山,山势绵延十七峰,峰峦复沓,歧路纷纭,九折盘旋,绿竹寒林翳荟交道,峰回路转时,又有草地如芳甸,满眼皆是郁郁青青。正看得闷时,乍有一树碧桃,花数朵,引动了一山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