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不用换,以后你就用这个吧。”说完他将脸埋进绿玉的颈间。他在颈项深深吸气的鼻音,清晰地传入绿玉的耳中。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伴随着微凉的唇贴在她的上,一股酥麻的感觉自颈处蔓延全身。凌乱的呼吸,火热的手掌,因而越显深邃的眼眸,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动情,如初次时一般,不,比那次还强烈的。

阳信略犹豫说:“……妍阳,女开妍,骄阳的阳”

雪儿小心地挨着她坐下,低头细想了一下,才抬首遥望远处宫墙外那片灯火说:“奴婢儿时的事是不能记全了,只记得那日街上的灯火,从城外看也是那般明亮,置身其中仿若白夜。街上有好些套圈、猜灯谜、斗牛的摊位。当时我玩套圈还套中一个红色的瓶子,高兴的很,瓶子被我带回家,我便时常在外面采花插放在里头。哥哥玩斗牛,在台上被人摔得好惨,我当时在台下看着哭得了不得,哥哥见了便认了输,跳下台也不顾自己鼻青脸肿就抱着我哄。”说到这儿她轻笑出声:“夜市还有卖各种鬼怪神魔的面具,一排排精致的面具挂在那里好看的让我移不开眼。哥哥讨价还价给我买了一个黑脸鬼的面具,周围多数人都戴面具在街上走动,在我看旁边小贩摊位前看东西的当儿,一回身发现哥哥不见了,我急得立刻又哇哇大哭,现在想来那时候真是爱哭呢。”说着笑里带了些酸涩。“主子你猜后来怎么着?”

因为景帝长时间的沉默,大臣们安静下来,皆手持玉牌,默然不语,殿上被一股沉闷的氛围笼罩。官员末尾处走出一个不起眼的言官,他身量矮小作揖道:“秦大人的赤胆忠心,下官也甚感钦佩。只是如今是难得的太平盛世,是我大汉朝与民同休的时候。匈奴民风骁悍,精于骑射,与匈奴交战的胜算有多少,我相信各位大人的心中都有数。一意孤行的匹夫之勇是如项羽般的穷途哀歌,只会伤了我大汉修养百年的元气!”

借着宫灯的光,刘彻隔着帐子,见这宫婢拿着自己的襦衣,脸颊通红。“你叫什么名字?”

母亲似乎忘了,我与她同年,也只是个孩子。我也有脾气情绪,我也会难过,会伤心,会生气,因为我只是个尘躯的凡俗之人。心里很想这样对母亲说,可怎么都说不出口。

屏风后传来尖锐的怒喝,让马三汗毛一竖,粗壮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回:“额……属下不知”说完后许久都没见屏风后面出动响,久得他都以为屏风后面的人已走,就在这时,听着已经平稳多的娇脆声音再次传来,强调里却带着十足的阴冷。

多年后想起这天,母亲慈爱的笑容里似乎还带着隐隐的苦涩。只是,当时的她不懂。

“吾近日便亲自进宫开解娘娘,多谢宋大人费神挂心,我栗府满门感恩不尽!”

踏进了侧殿,阳信边走边问:“你喜欢吃什么点心?”

跟在后头的永福歪头想了想说:“我想吃凤梨糕,炸酥卷儿!”

雪儿递了个眼神给身旁的宫婢,让她去准备。阳信走到里间,在宫人的伺候下脱了外袍,坐在了榻上,看向仍站着的永福淡笑着说:“坐,这里不必拘束,就当是自己宫里一样。”

永福见她笑得温柔亲和,举止娴雅大方,不禁暗暗钦羡,想着自己日后要能像她一样就好了。忽然想到太子哥哥,再想起他们是姐弟,不禁阳信又羡慕一层,起了亲近之意。

“前些日子听说其他几位姐姐说姐姐身子不适,闭门静养,可好些了?”

阳信稍稍一愕,说:“都好了,不过是着了些风寒。”

永福想着又说:“听说太子哥哥很担心您的身体,宫里头虽然有很多兄弟姐妹,毕竟是隔母的,平日又不时常在一处,终是生分。我还是最羡慕姐姐有这么个亲弟弟,不似我这般形单影只。”

永福说着神情黯淡起来,阳信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若不弃嫌就当我是亲姐姐,我虽然有个弟弟他也大了,自有很多正事忙,哪里还如以前贴心,还是我们姐妹时常相伴的好,更亲密些。”

永福闻言一扫阴霾,笑颜逐开,忽然想到什么又黯淡下来,说:“福儿后悔怎么没早些和姐姐亲近,如今姐姐要去匈奴和亲,只怕这辈子再没见面的机会了。”说着伤感,不禁流下泪来。

永福年纪小,口直心快,不知阳信为这是忧愁,周围的人在她面前都决口不提和亲的事。雪儿担忧地看向主子,却见阳信神色如常,拍拍她的手淡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现下聚时欢乐就好,若还顾着日后离别的伤感,岂不辜负现在的时光。来快别哭了。”说着拿出帕子为她拭泪。

时至午膳时分,王夫人留余美人用膳,不想乾清殿来了口谕,召王夫人前去陪侍,余美人识趣地领着永福公主回去了。王夫人换衣梳妆出了仪和宫,阳信回到侧殿,没了叽叽喳喳的永福,心想着终于清静了些,她性情倒真是单纯直率,不过今日不论坐在对面的是谁,自己都会习惯性展现自己亲切大方的面具,因为真的习惯了。不过近日他却对这些习惯感到厌倦,明明不想笑,却要装出和善的嘴脸;明明心里并不关心别人的苦恼,却还要装得悲悯,虚伪的可怜,疲累地倚坐在坐榻上,轻轻阖目。

回到宫中已经第二日,知晓她离宫失踪数日的只有贴身宫婢和她母亲王夫人的亲信,他们都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事情好像没发生一样。她昨晚梦见那两日流落宫外的情形,一梦醒来却发现自己仍在这个熟悉又冰冷的宫殿。一日的时间似乎变得越来越长,那样叫人难熬。时常精神恍惚地发呆,脑中想着与曹平经历的种种,一回神又看见眼前冰冷的宫墙,梦与现实交织,连她自己都怀疑,那些记忆不过是梦里的情景,是她臆想出来的,可曹平又是那样鲜活的在自己的记忆中,思念随着时间的分秒推移变得,却也填补了她空落的心,她不再寂寞,因为知道这世上有个人,正在这片天空下同样思念着自己。

风闻让她和亲的旨意这两日即要下来。想到与曹平分手那日他说要抢亲,不禁低头轻轻一笑,心里却冷静地明白不能坐等他人之力帮自己,唯有自己一搏。

“你托个可靠的将这香囊交与陈阿娇,记着要当面交到她手上。”阳信将那日陈阿娇绞碎,她早就缝补好的香囊递给雪儿。淡粉香囊上破处的裂缝都用粉红的丝线横针缝着,阵脚细密,看着竟像原本布上的纹路,看不出是被剪破的。

雪儿接过便出殿,叫上几个宫人一同出宫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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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以前嫁去匈奴的公主,大都没有好下场,最惨的就是皇上的妹妹佳公主,嫁去匈奴不到一年,没有任何罪名就被当众砍了头!”

“啊!不会吧!你都是听谁说的啊?!”

“当年这事闹得可凶了,传的人也多了去了,我怎么记得是谁说的啊!”

这几句话清晰地传进了,隔着一道墙适巧走过的陈阿娇耳里,她站住了脚,跟着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视,这里并无奇景,不知主子为何突突地在道中住了脚,一反往日雷电之行却是静静地立着。

“阳信公主真是可怜,刚从冷宫出来没几年,就被嫁到匈奴。不过谁让她惹小姐生气,要不然夫人也会帮着她,也不想让小姐未来夫婿的姐姐嫁到那种地方!”

“哪里还说帮,说不定就是夫人点名要叫她去和亲的,她不去也得去!”

“哎,真可怜,要是我,宁愿不当这个公主!”

“呸!瞧你充有脸的!”

、、、

陈阿娇最亲近的贴身丫鬟莺儿也听见了,仰着脖子向墙那边骂道:“哪个闲了没事乱嚼蛆的下贱蹄子!还不快干活去,再给我碰着,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闲聊的人吓得慌忙用手堵住嘴,轻着脚步逃开。听那边没了动响,莺儿转过脸小心赔笑地提醒主子:“小姐开走吧,夫人还在等着您呢!”

陈娇稍回过神,怔愣地继续走着。母亲的权力和手腕是她骄傲的资本,可现在她却对这权力产生的结果产生了恐惧,将以往虚浮的骄傲全都掩埋。想到那个人有可能会身首异处,心中便一阵恐慌心痛,直觉的想要阻止。她脚步急了起来,跟在她身后几个侍婢不知她为何突然走的这样快,也急慌慌的小跑跟着。

阿娇进了母亲的主屋,走进里屋。见翡翠珠帘后,母亲斜歪在坐榻上,倚着软枕,闭目养神。

“母亲,是不是你让妍阳嫁到匈奴的?!”陈娇隔着珠帘说出口,才觉得自己的失控,且声音都在颤抖。

馆陶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女儿,皱起秀丽的眉头:“你怎么跟母亲说话呢!”

阿娇,不满母亲模棱两可的回答,也不管母亲生气的样子,又问了一遍:“是不是!”

“是,也不是。朝廷要与匈奴和亲,要一名皇室公主远嫁,我只是推波助澜,让人选定为妍阳。你怎么了,你不是很讨厌她,不想看见她吗?”

“母亲,可不可以不要让妍阳嫁往匈奴,女儿,女儿不要……”陈娇不停摇着头,眼眶已溢满泪水。

“我已跟皇上提起,你皇舅也默允,现在反悔太迟了。”馆陶闭上眼,不去看女儿,心烦,也怕自己心软。

“母亲,我不管我不管,你去和皇舅舅说,不要让她嫁到匈奴,不想她死,我不要……”说到后面,陈阿娇整个人都抽咽地大哭起来。

馆陶睁开眼,招招手让女儿坐到自己身边。陈娇抽抽噎噎撩开帘子坐过去。馆陶又气又怜地拿帕子替她擦眼泪,拍着女儿的背脊替她顺气,最后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明儿我就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

“真的?不行,您现在就去!我陪着您一起去。”陈娇站起来,抱着馆陶的手臂,想拉她走。

看着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固执娇蛮,可又惹人怜的女儿,馆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公主,阳信公主遣人从宫里送来了东西,要亲自交给您,奴婢看刚才有些不方便,就叫他先回去了。”莺儿捧过一个小匣子。

陈娇打开一看,愣了一下,拿出一支香囊来,怔怔地看了会儿,遂即轻轻笑起来,那样文静温文的样子倒叫馆陶一惊,连在场的下人都稀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