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托腮,半眯起眼,脑海中浮现的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菜肴:贵妃鸡、淮扬炒、茄子晒驴肉、蜜蜡肘子、三鲜木樨汤,再有几块密制的定胜糕就更好啦!不知不觉中她已脱口而出,越觉得腹中饥饿起来。

略略思索后,她开口道:“你,你说的没错,那些贼人看起来训练有素,这暗瘴林常人断不会经过,他们埋伏在此必是密谋已久。再说打斗之时,他们将护卫打散后各个击破,分明对我们了如指掌,这群人武艺心智之高直逼世上一流高手。况且他们对几箱珠宝并不感兴趣,最后那个,那个山贼居然还要赶尽杀绝,将我灭口。试问哪家山贼对钱财和美色毫无兴趣,只要人命的!?”

他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手一松,断枝瑟瑟落地,淡然说道:“杜家三小姐远嫁南羊商二公子之事天下皆知,算算日子也早该到了廉城附近,而这暗瘴林甚少有人路过,想来也唯有骄纵刁蛮的杜三小姐才会贸然闯入,再看那十几名护卫,几大箱衣物珠宝,真乃富贵之家。而小姐你,灵艳无双,却肆意妄为,白白害了这许多家丁的性命。世人常说,鹤宁杜家三位美人各有千秋,大小姐温婉宜人,贤良淑德,却是毫无主见;二小姐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一不精,却似那冰山美人,性子冷淡;三小姐聪慧异常,机灵可爱,却是目中无人,正是个骄纵难缠的姑娘。况且,你刚刚还称自己为杜女侠,若我再猜不着岂非辜负姑娘你‘大侠’二字?”

脑中想法一闪而过,对方已迅分散,摆出一个奇怪的阵形,恰恰将自己与十三骑一一隔开。如此一来惊云阵便无法摆出,白白丧失了克敌制胜的法宝。要知道这十三骑让方青左最为得意的,不是他们各自武功有多高,而是集数人之力即可摆出的惊云阵,纵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也不免忌惮。最可贵的是只需四人就可摆出个初级的阵法,因此就算人数较少也不至处于下风,若是十三人齐齐上阵,则此阵威力增大不止十倍,狙杀数倍于己的敌人也是易如反掌。所以老爷遣他护送三小姐着实是放宽了心。

方青左没有想到矛头竟然指向了自己,毕竟当初是他极力劝说小姐绕道而行的,早已熟知她的蛮横行径,他只好苦笑着回答:“三小姐,我也只是略略听闻此事,并未亲临,只是这暗瘴林恶名传扬已有十数年,我以为总是宁可信其有的好。如今毫无伤出得林去自是最好不过,方某只是图个小心,小姐莫怪,还是加紧赶路的好。”说完他又加一鞭,命手下快快跟上。

只是这一次沉默得太久了,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望向对面,那人已经喝完了粥,又不紧不慢地开始品茶,更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是嘴角透出的丝丝笑意叫她心中暗骂道:我遭了难你就等着看好戏是吧,哼,死叫花子,臭叫花子,我也不指望你帮忙啦,小气鬼!

撇开头去,望见邻桌一个身着华服,却形貌猥琐的家伙对着她笑得更是肆无忌惮,可偏偏生就一双朗朗星目,真是毫不般配。杜雁泠狠狠瞪了一眼,见他面容不改,依旧挤眉弄眼,不免憋气,真是处处碰壁啊。

她颇有不甘,只是如此却真真叫她坐立不安,踌躇半晌,她索性豁出去了,大声说道:“这些戏子神女也不是什么清白人物,进了大户人家便恃宠而骄的也不在少数,难道你们说的这几位真的都是贤良淑德之辈?”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可杜雁泠硬是把它当作认同,又是得意又是轻蔑地扫视一周,心中暗道:三娘,你可别怪我啊,谁叫你初进家门的跋扈样叫我一生难忘呢。

原来这杜家三夫人本就是戏子出身,样貌虽是娇柔,却是个不甘人下的性子,初来杜家时,自以为得了老爷宠爱便无法无天起来。可后来只生了二小姐,还是个冷淡疏离的脾气,不怎么得老爷欢心,肚子也再没有动静,渐渐地失了气焰。可杜雁泠一向与她交恶,自然也就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了。

她见众人皆讷讷不语,心中更是得意万分,眼珠滴溜一转,便低声窃笑道:“莫不是,各位都曾是她们的入幕之宾?那可得小心着点儿,别叫众位夫人知道了去,否则……哈哈哈……”静静的大堂里只有她一人的声音,端的是笑得花枝乱颤。待她喘着气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才愕然现多数人面色越不善起来。

虽说杜雁泠江湖经验不多,可瞧人脸色还不是件太难的事,她已然明了处境不妙了,挪着身子来到乞丐旁边,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喝道:“快跑!”乞丐被她拽地轻掠而起,双足一点便推了她出得门去,右手微微一扬,几个铜子便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整齐地摞在大堂那头的柜台上,直唬得帐房小二瞪了半晌也不敢收起来。

杜雁泠浑然不知身后生的事,只顾撒腿疯跑,心中念道着:若是叫他们追上报复起来可打不过啊,明明自己说的没错,何苦当仇人一样看我呢。掠过几条街,尽往人多的地方跑,最后仿佛尽兴一般停了下来,回头瞧瞧那依旧面无表情的家伙,这才松了口气:“咳,不错不错,看样子没追上来,我脚力见涨啊。”她脸上笑意融融,丝毫没现自己为何跑了许久也不觉得累,手里还死拽着那人的袖子。

“才知道怕了吗?刚才怎么如此神勇呢?”他冷冷的语气登时叫她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我,我不过是看不得小人得势嘛,一个戏子自以为得了宠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那些臭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难道说错了?”她扬起头,撅着嘴,大眼扑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他的眼神渐渐地由犀利变得尖锐,再后来竟然转为无奈:“话是没错,可不应强出头啊,你现在身份特殊,难道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吗?”

“我……”她本想反唇相讥,可思量几分还是决定先示弱比较好,于是她期期艾艾地嗯啊了几句,算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可那羽睫下灵动的双眸忽闪忽闪,纵然她低敛面容,却愣是一点没逃过乞丐的眼睛,他只得摇摇头:这个小丫头,还没吃够苦头吗?

这不,过不了多久,她又重新扬起明媚的笑颜,扒着乞丐的胳膊问道:“乞丐哥哥,这是哪里啊?”

他闻言哭笑不得:“这个称呼还是别安在我头上了,在下愧不敢当啊。这应该是廉城最有名的东市了,繁荣了几十年,现在看来依旧是人潮如织啊。”

她瞪大了眼睛,兴奋不已:“真的吗?啊,大哥我们可以好好逛一下了,原来爹娘可不准我出来瞎逛的。”

换了个称呼,只是,越地亲近起来,乞丐沉眼看着她冲到一个铺子前,拿起这个放下那个,左看右看,惊叹声不断,渐渐地,有一种说不出的柔情自他眼底溢出,须臾间,他觉得自己再不是一贯冰冷疏离的那个人,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