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军统从抬湖蓝进饭店的人群中分流出来,飞奔过整条街道,冲向军营的大门,重重一脚踢在军营的大门上:“要你们最好的医生!”

零拭去伤口上的血,包扎:“最重的伤在肩膀上,那颗子弹这样取不出来。”

阿手走了进来,他对零比从前多了加倍的畏惧和戒心,腰弯得很低:“老爷,那些老爷们请你出去。他们说你该上路了。”

湖蓝转了身开始吃饭,那边终于也可以安生地吃饭。

教育家卅四像个入城农民那样向着整个科室点了点头。儿子在此地的全无地位,加上卅四的熊样和不起眼的打扮让报纸的长城又重新屹立。

卅四笑咪咪地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等待,好像他天天都坐在这台阶上等待孙子孙女一样。

军统在远远的巷角观望。

湖蓝听得出那弦外之音:“那我错在哪里?”湖蓝说完了便走开,也不等回答。他在巡视,很短的时间,中统曾经的酒肉窟已经被改造成军统在红白交界地的情报重镇,电台在收,信息在整理,窗口放了对荒原的监视哨。湖蓝终于在二楼的窗口前站住,看着对面的阿手店。

果绿看了看表:“还有个三五分钟。”

那边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枝枪收了起来,另一枝枪抖了一下,示意他出去。

班长小声地威慑:“过来!”

阿手看着那只手,零看着阿手,茫然着。

“没我的交情。是不是这个数?给我点。现在我要人。”湖蓝把一个沉重的布包扔在头领的身边,那都是从小商人的车上取出来的。

立刻有几枝枪管捅上来。“站起来!”“找死?!”

车夫回望他一眼,加了一鞭,如逃瘟疫一般地逃开了他和这个地方。

零谦恭到卑屈:“多谢您了。”零嚼着那块面饼踏上漫漫征途。

队长阴沉着脸去捡起自己被打穿的帽子,掸掸灰戴上,低低地骂了一句:“狗日的刮民党。”

卅四转而用从书包里搜出来的书本打零的头,一下又一下:“这就是你的《三字经》?你的《百家姓》?你的四书五经?”

“茅塞顿开。站长的实力是一定能搞到小鬼子很难过的。”

弹头在金属的密室门板上飞溅。靛青的手下抡起大锤对着被打成蜂窝的门锁处狠槌。锁终于落地,军统们撞门蜂拥而入。十几枝枪口对准了站在屋角拿着水瓶在倒水的客人。

“马督导,科举废除快半个世纪了。”

刘仲达退到了密室的门内,这样人们无法从侧面突袭他,正面来袭则一定会撞上他的两枝枪口。他没表情,他做事不会给人任何提示,在迷雾中突袭和杀死敌人是他的快乐。

“你们那个马督导就叫骑了吧?”

门轻响了一声,韩馥拿着一把伞出来,钉子脸上总算浮现一丝温柔的笑容。就是因为这个温和又俏皮的女人,钉子才愿意从真正的战场转到这个隐晦深沉得他不太适应的战场。尽管他们一天说不了几句话,但这里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已经订婚。

“我睡得挺好。”

“湖蓝的人追来了。我要去引开他们。”

零看了看二十,他明白了什么,也就忽然涌上强烈的落寞:“要分手了?那我该去哪?我该做什么?”

“你去找卅四。麻怪会送你到该去的地方。”

“卅四已经到上海了。难道麻怪要去上海?”零显然是不信,一个满身腥膻毛皮,介乎人兽之间的麻怪出现在上海洋场简直是难以相信的事情。

“卅四还在西安。”二十看着零错愕的神情,“你还没有完成任务。”

“我以为……”

“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二十苦笑了一下,“你真是不了解那只老狐狸。”

零苦涩着,他茫然得有点失措。二十几句话让他失去了所有凭依,他摸索着自己,完全进入一种无主的状态:“我以为我们胜利了,才能撑到现在……我还能做什么?

二十抓住零的手,同样的苦涩:“追上他,保护他。你能爬到延安,他也一样。不管绕多少弯路,卅四一定会到达上海,这是你们的使命。”

零苦笑:“我会的,我会去的。可是……怎么做?你的命令太含糊。”

“没有命令,我没资格命令你。只有个方向,也没计划,在劫谋湖蓝这样的人面前照计划行事是找死,只有你自己。”

“我会尽力,只能说我会尽力。”

“吃药吧,零,喂完你这服药我该上路了。”他端过一碗恶臭扑鼻的东西,“麻怪熬的毒药,可他说这玩意连他的骡子都治好过。”

“我自己来。一个人能自己吃药就是说他还且死不了。”零接过碗,他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拿起那个碗,碗里的东西让零干呕。他直着脖子把那碗东西灌下去。

二十看着他:“睡吧。”他开始扶着零睡倒,表情淡漠,但是动作关切。

零忽然从这一切中意识到什么:“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你了?你要去做的事,就像湖蓝用他那匹马做的一样?”

“睡吧,零。”

“跟我说实话。我这么多年只有你和卅四两个同志。”

“我也想问你件事,你把密码本藏在哪?”

“它是假的。”

“假的,它也得有。我搜过你,没有。做了这么些年果绿,没有我搜不到的东西,所以这件事都快把我脑袋想破了。它在哪?”

“它是假的。”

二十因为这答非所问的回答苦笑了一下,尽管看起来那像是面部抽搐:“你看你到了现在还是不敢相信我。所以同志,很多事情不看起来那么简单,所以同志,珍惜自己的生命。”

零眨了眨眼睛,困意突然袭来,他有些支撑不住。

“睡吧,零,你喝的那玩意儿加了骡子都能放翻的麻药。睡吧,对你身体有好处。”

“不行……”零拼命地睁着眼睛,但周围一切东西看起来都像梦境一样模糊。

二十起身,拿起几件必需品,退出了零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