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你要说不走点后门,肯定就不能给你个好的价钱,这后门走,又要拿出许多钱来,到头来也没多多少了。我们又原是藏民,地儿都是承包的,赔偿肯定没多少了,那点牲畜粮食酒器都得自己寻着卖家,能得的赔偿也没什么啦,顶多也就是个安抚费,又不能让我们在附近做了,可能就要搬回藏地去了,但是藏地的政府却说,我们久居在外,户口也迁过了,其实已经算不得藏民,扶助政策也难办了,唉”

桑太太说得很平静,却带着无尽的忧伤。这忧伤,既是对艰难时事的愤慨,也是对于往后生活的担忧。

待在家的几天,林枫开始觉得有些郁郁寡欢,后来叶小衫邀他到菜园里和她种菜除草,林枫忽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叶小衫已经长大了许多,她干活的时候显得特别地认真,有时汗流过她的脸颊,她扬起头轻轻地拭去,迎着轻风,发絮飞扬,嘴角边不经意间或扬起丝微笑,或掠过抹忧伤。而林枫则从来不喜欢打扰了她,只喜欢静静地看,陷入遐想,想他们永远这样年轻而幼稚,永不分离

第二天,叶小衫突然小声地对林枫说:“枫哥哥,我们去后山的杉树林里吧?”

“干什么?”林枫问。

“奶奶说,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想。”

“好!”林枫呆在家里也觉得闷了,正好这天奶奶不在,让叔叔叫到乡里办什么事去了。

两个孩子开始了他们的第次偷偷的旅行。

翻过小屋所在的山头背面,穿过枫树林,跨国山谷间蜿蜒而下的小溪,就是密密麻麻的杉树林了。这个山头,你看不到它的头顶,抬头,就是笔直的杉树,伸向天空。阳光穿过稀稀疏疏的缝隙穿射进来,照得人眼花缭乱。叶小杉带着惊奇的眼神打量着这切,仿佛使这里切变得神秘起来。

风轻轻的拂过头顶尖利的杉树叶,发出“吱吱”的鬼魅般的声音。林枫和叶小杉在树林里小心穿行着,事实上他们心里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好像心中有股力量驱使着他们,使他们忍不住地越走越深。

“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吗?”叶小杉像是在问林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林枫跟在她的身后,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切,突然间失声道:“小衫!”同时飞快地拉过叶小杉的手,叶小杉回过头来,惊奇的看着他。林枫屏住呼吸,慢慢地小声道:“看,那里!”叶小杉顺着林枫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脸色大变。林枫赶紧用另只手封住她的嘴,两人只凭眼睛互相暗示,终于两人都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林枫放开捂住叶小杉嘴巴的手。世界下子变得异常的安静,甚至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同时不远处不断的传来“嗷嗷”的喘息声,是只野猪,正在疯狂地刨着什么东西呢!林枫拉着叶小衫小心翼翼地向后移动,渐渐的远离了危险之地,等到了杉树林边缘,两人忽然同时飞快地跑了起来,叶小杉哈哈大笑,像是在为刚刚逃离的危险庆幸,又像是觉得这危险本身很有趣,觉得刺激!

终于跑到了条山泉边,林枫大汗淋漓,捧起窝清凉的泉水往脸上扑,顿时豁然开朗,亦哈哈大笑起来。叶小杉坐在旁边的块大石上,等着林枫用宽大的榆树叶捏成杯子给她舀上水来。喝完后傻笑着说:“哈哈,枫哥哥,刚才可真好玩啊,那只野猪,哈哈”

林枫跳到大石上来,坐在叶小衫身边道:“嘿嘿,傻丫头,好玩啊?弄不好要没命咯!”

“没事,我生在这里的”叶小杉轻轻地说了声。

林枫却明显的感觉到语气的不对,转过头看看叶小杉的脸,看见她仰望着天空,脸上浮现丝难以隐藏的落寞。但林枫决定不说什么,只想让大家都安静的这样坐着。

“那时候,妈妈在这里定很辛苦”叶小杉又忽然说道。

“啊?”林枫故作茫然。

“我说,我妈妈我都没有见过她的样子。”叶小衫解释道。

“我也样”林枫平静地说,语气里不带点快乐或忧伤。

然后又几只燕子从头顶上掠过,来来回回。

休息好以后,林枫和叶小杉又在山涧里找到了很多的野生果,路上边吃边回家。

到了家,林枫的病就好了。

第四章德吉围墙四川人

回到农场后的日子是寂寞的,每天陪着马群往返于倒淌河与木桑农场之间,晚上有时伙计们也会聚到个房间里胡乱调侃,什么都说,有时相互间拿对方开玩笑。林枫找到的新乐趣是每天路过庄稼地旁边时偶尔停下来看看生长中的禾苗,每天看似乎都样,然而想起前几天,又觉得有了很大的变化。

但这样有时也会带来些麻烦,就是有时些小马儿跑到地里啃起了庄稼苗,它们并不吃,只是喜欢用鼻子去刨,有时这让林枫想起了和叶小杉在山树林里看到的野猪,想起和小衫手牵着手奔跑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忘了去赶那些放肆的小马驹,等它们玩腻了自己就跑到正路上来了。

在这期间,有两件事是后来让林枫印象深刻的。

第件是有次回家,正好叔叔也在路上,于是两人同行,路上走过条山涧小溪,上游有个小的山泉,涌出清澈的水。还有垂悬而下的小瀑布,落到下面,正好洒在茂密的山葫芦丛上,溅点滴滴的水,像是在下着小雨。叔叔忽然停下来,放下手提包,说:“林枫,休息下,洗洗脸!”

林枫看见他脱下雪白的衬衫,平铺在棵小树顶上,白皙的皮肤。但接着立刻就吃了惊,他看见叔叔身上隐隐地印着条条伤痕,有的似乎是很久以前的,只有点点朦胧的痕迹,几乎看不清楚了。有的则似乎还是新的,结了疤,旁边围着片暗红,认真看去不禁使人起了寒颤。

叔叔不断的捧起汪汪的水往脸上扑,甚至有些漫过了肩膀,从后背留下,滑过哪些伤疤的痕迹,但他并没有感觉到,只是仰起头来轻松的叹了口气,大声说道:“林枫啊,你知道吗?我,十年啦!十年了我才读懂过句诗歌,这句诗歌是这样写的:

水,并不是哪里的都样的,

只有山里面流出来的水,

是能够洗净灵魂的水!

知道吗?这句诗歌是我还小的时候,就是那个查海生说的。当时他也是在这里。啊,弄了十年,我才知道他不是我那时想的“怪怪的”,他是位真正的诗人,不说假话。那时候他才22岁,比我还小就能出口说出这样的诗句,我呢,十年,正好是十年哦,从95年我出去到现在,到今天,我才真正知道,这不是句胡乱能说出来的话!”

林枫看见他展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眼前的瀑布清泉和茂密的水草。忽然感觉有些理解了这个人之前的种种不好。也许,他真的很不容易,也许,受过很多很多的苦。

忽然林枫想问自己父亲的事,但叔叔已经穿上了衣服,说:“好,回去吧!”

第二件事是在这年的五月,端午节前夕,人们所议论纷纷的“大部队”终于来了,几天的时间里,总能听见轰轰隆隆的汽笛声,不断的有新花样的机器开来了,就在农场不远的河边筑起了长长的围墙,搭起片片的临时住房,人们走过外面,指指点点,说:“看,那就是大本营”

有的说:“听说有大老板!”但立刻就遭到反对:“呸!大老板哪能住这里,那是要住县城里头的,你看不见每天来来往往的车么?那是早上来,晚上回,县城里大宾馆里住着呢!”

总之,围墙里的世界似乎已经成了片神秘之地,住在里面的人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猜测谈论的话题。附近的孩子们增添了新的乐趣,就是每天躲在“大本营”门外偷看停放的各种机器,有大卡车,推土机,吊机,挖掘机有时,也有漂亮的女人——据说,村里的妇女都担心起来,生怕自己的丈夫被勾了魂去,不让他们随便经过围墙旁边。

“据说,在县城有隆重的欢迎仪式的是吗?”瘦伙计高山兴奋地说。这已经是端午节的晚上了,大家聚在庭院里享受着阿保老头所说的“可能是最后的晚餐”,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在阿保老头的命令后拿出来了,最大的是两只肥肥的烤羊,阿保老头说,养了辈子牛马羊,还真就从来没狠心下手杀过只只的吃过,今儿要洗手啦,不养啦!再不忍心,以后就没得机会啦!

但他直都没有去吃那羊肉,只是习惯的拿着他的葫芦不断地灌酒,边喝边说。声音中带着沙哑,说话很大声,听不出高兴或者忧愁。

酒过三巡,他忽然站起来,拎着酒葫芦朝着庄稼地走去。众人忙叫他,他回过头来哈哈大笑,说:“嘿嘿!嘿嘿没事!我阿保老头闯荡大半生啦,醉不死!摔不死!让我看看我的地,让我看看我的庄稼!”说着,跌跌撞撞地去了,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过了很久都不见回来,原本说不在乎的桑太太也开始有些担忧起来。林枫说我吧。于是沿着田园大路直的走,路上看见茂盛的庄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玉米长势正旺,已经高过了人头,茎部已经像是快要结果的样子,抽出些细细的毛须来,像是婴儿帽上的小红顶;春小麦也已铺满了地面,微风拂过,卷卷的翻滚着,夜幕下像块大毯,又像是滚滚的波浪。

从小河那边传来歌声,林枫知道是阿保老头了——他还是喜欢到河边,还是喜欢唱他那些“咿咿呀呀”的藏地民歌。林枫走到他身后,叫了声:“保大爷!”他立刻回过头来,看见林枫,哈哈大笑道:“哈哈,林小子你偷听我唱歌!”

“呵呵,没有哦,我刚到”林枫腼腆地说。走到阿保老头身边坐下,他又忽然想起两人起坐在马厩前的样子。忍不住把手放到嘴里“啡!”的声吹响了嘹亮的马哨。阿保老头拍拍他的背,道:“嘿!小子,大半夜的你可乱吹什么呢!”

“好玩!”林枫有些调皮地道。

“嘿小子,你倒很开朗啊。我有个儿子,跟你样的时候也是这样,什么都觉得好玩,只是”说到这里突然打住,找出烟来默默的抽。

“他叫什么名字?”林枫问。

阿保老头不回答,扔默默地抽着烟,两人沉默了阵子。

“林芝纳木错&;8226;林芝!”阿保老头像是突然间坦然了起来,继续说道:“原本他不叫这个的,我给他取的名字叫德吉——纳木错&;8226;德吉,就是平安的意思,我想他生平安你知道,这对于个生活在危险之地的人来说是最好的了。他也很乖。可是后来我送他上了学。”

“学校吗?”林枫问。

“不,不是,是寺院。那时我们藏民的孩子上学大多都在寺院里,跟僧人师傅学习。可是,十四岁那年,他开始不相信我们,有人告诉了他他外公的事情,他就不喜欢我们了。甚至嘲笑我们太软弱。你知道,那是蛊惑,真正的蛊惑!”此时的阿保老头似乎已经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挥舞着手臂,愤愤地继续说道:“那帮家伙!他们为了骗他为他们做那愚蠢的事情,就告诉他说他外公当年是林芝将军,后来被共产党给害了!他知道后回来问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他?然后他就开始不回家啦!在外面跟那些人混说什么为了西藏的自由。可是他不知道,他们在利用他!连他的老师也鼓励他“为西藏做贡献”,那是谎言,他们利用了他!”

“那么桑太太的爸爸真的是将军吗?”林枫觉得像在听个神奇的故事,心里有些激动了。

“不,不是。但其实,他也做过将军。”阿宝老头困惑地抽了口烟。

“可那是利用!”他继续说道:“那时桑拉的爸爸是林芝地方的军队参谋,59年的时候喇嘛叛变,准备往林芝这边走,别人就杀了当地的长官,推他做将军。也写了信,封他做林芝将军。后来却没有来,直接到了印度去了。解放军又回来,在雅鲁藏布峡谷,他战败投降,结果遭到了审问,那帮人怕他说什么,就派人害了他,在公安局里,那是细!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