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死女人!你再敢在任万银耳边吹枕边风,我就让你血染绿袈裟’,你竟然骗了我,还想杀我灭口!”

只顾着兴奋旋身,挨近身后的悟色,“大师大师,我刚才的动作帅吗?”

“被打的。”被这么一问,她又重拾起了痛感,总觉得鼻间一直在泛酸,那股形容不清的滋味就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突然几十盏灯对着她猛照,照都她印堂疼、头疼、牙齿疼……

想起她道德还未泯灭,做不出毫无交代就私奔的事,吵着要回去先跟相公解释清楚,证明她是打算出家侍奉佛祖,而不是侍奉和尚。

“我放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自虐的吗?”

要不要搞得那么血腥庄重啊?

“暂时还没……”

“报告二少爷……”

她从用完晚膳就开始不停地洗啊洗,成品已经挂得到处都是了,为什么还有大半桶?

“紫色太沉了,换掉。”

“谁说的,不穿罗袜会比较容易砍伤脚!”

她家相公和女捕快穿着情侣装,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深情呼唤间似乎还透着无语凝咽的气氛,活像是对被世俗打开的鸳鸯。午夜档就这样在邢欢面前拉开序幕,她很不厚道地顺从胃部真实反映,干呕出声。

“跪下。”银鞭再次晃了晃,他扬高下颚,慢条斯理地命令道。

“……我当然知道,我想先欣赏下这边的风景,要你管。”

“我知道。”她蠕了蠕唇,声音里透着隐忍。

直觉告诉他有场好戏就要上演,错过了很不值。

邢欢如同拨浪鼓般用力摇着那颗猪头。面对那些都已经能倒背如流的休书,她怎么可能在两年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自杀。

一道清脆嗓音从天而降,同时还伴随着成堆的碎瓦。

第一章

“对对对,你拿了?”

“没见过。”

“……大师,别闹了,我们好歹也曾有过一天夫妻名分,你怎么忍心为了一块石头和我撕破脸恩断义绝?”呸!没见过他怎么知道很值钱?

“贫僧忍心。”他眉儿一抬,看她吃了憋顿时无言的模样,忽觉好笑。

邢欢活像被人强塞了只苍蝇到嘴里般,准备好的话因为他的无情,只能硬生生吞回。她知道自己没有让男人怜香惜玉的资本,但是那又怎样?哼!她又没要和他谈情说爱,在平等互利的关系下,她不需要姿态太卑微。

“谁管你忍不忍心,大不了把五五分账的银子还给你,我不要了,只要那块石头,你给不给?”

他浅笑耸肩,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呐,别把我惹急了,不然我什么极端事都做得出!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老干爹拆穿你……”微笑叫嚣喊到一半,她视线微微偏转,落在了悟色脚边那个看似沉甸甸的大袋子上,“你也太过分了!背那么大的袋子来装宝贝,还装得那么满!我就不信那么多东西里会没有一块石头。”

有了亲眼验证的机会,邢欢大喇喇地蹲下身,动作鲁地扯开他的袋子。

红色碎邪金猫眼念珠,上等货!琉璃钵,上等货!紫檀木鱼,上等货!他也太会挑了吧。渐渐的,随着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件被拉出,邢欢开始觉得不对劲,鉴赏宝贝的闲情也逐渐褪去。绿袈裟、绿袈裟、绿袈裟、还是绿袈裟……

没有银子,他把所有骗到的银子都留给她了吗?她应该开心的,可无论怎么努力,邢欢就是弯不起嘴角。原来,即使苦笑,也是一件需要耗费心力的事。

“欢欢妹妹,没想到你对贫僧的袈裟那么爱不释手。实在喜欢的话,可以拿一件留作纪念,贫僧不介意的。但请不要那么用力扯它,好吗?”

轻巧语气换来她的茫然抬眸,怔怔与他对视了许久,在那道刺目微笑里邢欢总算找回了失落的声音,“你要走了?”

“有问题吗?大师通常该在功成时身退。”

所有的一切,经由他的唇过滤后彷佛都变得理所当然,就连邢欢都忍不住鬼使神差地反问自己,有什么问题吗?该骗的都骗到了,他还留着等吃年夜饭吗?想着,她挤出干笑,“是哦,那走好,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我们还没熟到梁山伯祝英台的境界,没必要学他们十八相送。”

言词间的洒脱就像在讥笑着邢欢的拖泥带水般,她嗤了声,反击道:“你能这么想最好,其实我也没空送你。呐,我这个人很懂感恩的,跟你玩还挺开心,这东西你拿着,谢礼。”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头也不抬,随手一甩。

悟色默契地伸手,稳稳接住,打量了些会。是个钱袋,耀眼的红,上头用金丝绣着海棠花开,有逼人的富贵。花团锦簇中嵌着个大大的“欢”字,每一个笔锋,都看得出执针者的用心。

“花纹有点俗。”他摇了摇头平心而论,在瞥见邢欢因不满而瞪大的眼瞳后,立刻奉上了个璀璨笑容,“贫僧就勉为其难收了吧,要不要回礼?”

“不稀罕。”

“真贴心,贫僧也舍不得送。”他眼眸下落,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蹲在地上的邢欢,伸手轻拍了下她的头,柔顺青丝在他指缝间如流沙般溜走,他弯了弯嘴角,屈指缩回手,“这段日子我也玩得挺开心,有空再找你玩。”

一举一动,就像在安抚豢养的猫儿般。邢欢别扭地偏过头,蹭开他扰人的手心,不甘示弱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大师,别闹了,你还真当我没相公可以玩吗?你见过有人放着真品不要抱着赝品满足的吗?”

“哦对,你有相公,贫僧都快忘了。没事,神出轨不算什么,佛祖会原谅你的,跟你相公在一起时,还是可以继续想我。不过也别太想,意思意思点到为止就行。”

“那麻烦大师多帮我们俩烧烧香祈祈福,生了儿子认你做干爹啊。”

“客气客气。有机会我也生个,让你过过做干娘的瘾?不用感动,礼尚往来。”

“……”很明显,在这场交锋中,邢欢率先落败了。

她在强颜欢笑,而面前的悟色却是连眼眉都染着笑意。她闭上嘴噤了声,终究是无法做到像他那样扰出一池涟漪,偏又可以滴水不沾衫。

咬着唇,她埋首沉默了片刻后,没能忍住地压上前踮起脚尖用力抱住他。

认识至今,这还是邢欢第一次那么切切实实地抱他,偏过头,她用脸颊轻蹭着他的肩窝,感受着他蓦然的僵硬,竟还能苦中作乐地品尝到一丝餍足。绽放在嘴角上的笑容很快又焉了,她用含糊不清的言词咕哝了句:“大师,以后都见不到你了,是不是?”

这场景于悟色而言并不陌生,离别之际女人的投怀送抱,他享受过很多次,但这是他唯一没有推开的一次。面对她放低身段的询问,他选择了沉默。

“以后相公再骂我、只给我吃干粮,也不会有人带我出去吃烤鱼了,是吗?”

“……”死女人!玩什么悲情!很好玩吗?

“唔,那你有空真的要帮我多烧点香,要保佑我幸福、保佑我相公以后会懂得珍惜我,保佑我和相公尽快洞房,保佑我洞房的时候不会太疼,保佑相公……”

“他真的那么好吗?”他没有见过那个砍柴的,短期之内也不想见,徒惹心烦。尽管如此,那一次隔着门板的交锋,他依旧能肯定她不幸福,那个男人也给不了她幸福。

他不懂,不懂她为什么被这样对待,仍然能在短时间内就消气,仍然还要执迷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