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听好消息之前,我比较好奇你早上经历了什么,是如何把自己的脸搞成这样的。”很壮观的一张脸,让他想要忽略那些伤都难,一条已泛成青紫色的伤横在中间,像是硬生生地把她那张脸盘一分为二,人中处还挂着尚未彻底干涸的血迹。

想起赵永安庆幸终于可以把她丢出去的口吻,想起悟色大师带着她跳窗而逃,还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安全落地了。

“……”黑漆漆的屋子里,突然从不知名的角落飘来森话音,轻而易举打断了邢欢的发泄。尽管语调熟悉称谓亲切,来人是谁呼之欲出,邢欢还是不寒而栗,被吓得钉在了原地。

“挽联”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沉香阁倒,方证威严;尼姑未绝,誓不为人。

“我斗眼了吗?”

也对,没有作案动机。永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决定暂时不去纠结这件事,“那些江湖人士最近都消停了吗?”

“死和尚!行走江湖,凭什么还要换那么多衣裳?”想着,她不甘不愿地直起腰,看了眼自己那双已经被水泡得发皱的手,又看向那些横挂在院子里迎风飞舞地绿色袈裟,禁不住发出哀怨感慨。

于是,相差无几的场景开始重复上演。

“……我勒个擦!砍柴和穿不穿罗袜没实质关系吧?”

“呕!”

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家相公到底在发什么病,他的贴身小厮就已经把她“请”进了群英楼。

“可是老爷……您走错路了,他们在后头那间年久失修的屋子里。”

“多谢,那施主先去前厅吧,等她换好衣裳我们就来。”他双手合十,礼数周到地送走了任万银。转眸瞧见邢欢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双颊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她,那簇火苗似乎随时会窜出,他端出顽劣笑脸抢白,“泼水真的是代表尊敬,出家人不打诳语。”

悟色绷紧神经,慢悠悠地侧过头,不着痕迹地朝着那头飘去注视。还没来得及搞明白状况,便听到一句刻薄话语传了过来——“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特地提。”

最终,那些准备好的难听话语被他吞了下去,换成了一声尴尬的轻咳,“咳!你真的想不开跳楼了?”

“假和尚!你竟然也参与这种无业游民非法集会!这次你别想逃,跟我去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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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忍受有女人待在我身边想其他男人。”还真是相当烂的滋味,看她神情落寞眼瞳黯然,而他则被摒弃在事外,没有让她恢复笑颜的能耐。

“……谁想他了!谁想了!不是来找神医吗?走啊。”闻言,她倨傲别过头,拒不承认自己的不争气,一次次被打击,竟然还能屡屡对赵永安抱有希望……

邢欢!你到底是有多笨!

她暗咬着唇,偷藏在衣袖里的双拳默默攥紧,忍不住在心底呐喊着责问自己。

这一次,悟色没有再多话,装作什么都没看懂般,兀自抬步跨上客栈里的木梯,熟门熟路地索到了神医的临时医馆。

是间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屋子,地处僻静,邢欢怀着满腹疑虑跟随悟色推门入屋,里头空无一人,她刚想询问他凭什么那么确定神医的临时医馆就在这,视线适时捕捉到了悬挂在墙上的各式锦旗。

还真是个走到哪都不忘炫耀的江湖神医啊!

一面面红色的旗帜上,写着各种歌颂,妙手回春、悬壶济世、起死回生、华佗再世、菊坛泰斗……见鬼了,最后那面是哪位豪杰赠的?!

“神医也治痔疮。”只需一眼,悟色便猜透了她的心思,给出解释后,他擅自在书桌前的凳子上坐下,闻了闻摆放在书桌上的茶叶,清新茶香让他闭上眼面露赞赏地享受了会,随即便冲着邢欢招了招手,“过来帮我泡茶。”

我不是他的奴隶,不是他的奴隶……

尽管邢欢一遍遍地在心底重复这句话,结果还是挪动脚步,乖乖地走到他身边,贤惠地撩起袖子,展露她向来自以为傲的茶道。手势熟练、工序严谨,中途她还能分出些许心神来解开心底疑窦,“大师,你怎么知道老干爹货被劫了?又怎么知道这是神医的临时医馆?难不成你真的会算命?”

“贫僧说过很多次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支着头,欣赏着她忙碌的样子,嘴角笑容不受控制地在加深。

听闻此话,邢欢加快动作,没多久就讨好地送上刚折腾出的香茶,转而毫不避嫌地缠住他的手肘,在他还来不及反应前,把手心摊平递送到他跟前,“那大师大师,我们那么熟了,能不能免费帮我算算?不用夜观天象那么麻烦,帮我看下手相就好,好嘛好嘛?”

他被她紧缠着轻晃,耳边回荡着的是她娇嫩话音。悟色从来不知道,原来被女人视作撒娇对象竟会有心满意足的错觉。

他微微偏过脖子,视线对上她,恍惚了片刻。

喜欢看她满脸崇拜地对他笑、享受她为了可笑的小目的对他百般讨好……这些念头,可以保留吗?不算犯了清规吧?

想着,他抬手拉过她的掌心,轻拍了下,食指轻划过她的掌心。若有似无的触碰,诱发出连串的酥麻感。悟色抿了抿唇,佯装认真地凝视起她的手心,清晰干净的“川”字纹,乍一看,像是预示着一马平川、一生平顺。

“你的婚约生活很不和谐啊。”他抬眸煞有其事地说道,“看来,你相公至今还没让你领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滋味?”

微微上扬的尾音分明透着他言词的不确定。

可这摆明了充满试探意味的话语,却让邢欢又惊又羞地瞪大眼瞳,“你果然好厉害,连着看得出吗?有改善关系的方法吗?”

“有。换个人让你品尝那种滋味,并且要找个各方面都比你相公好的,还要亲和好说话。到时候,激情型、温柔型、狂暴型,任君选择。”悟色中肯地给出建议,对上她的目光后,先是溢出一丝笑,很快又揪住眉心发出苦恼感慨,“哎,别看我,看上我的女人下场都很惨,贫僧不会为你破例破戒。”

“请继续!”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你的童年很动荡啊。”

“……我是放羊的,你见过哪个放羊的待在原地不动的,当然动荡。”他看得很专注,就好像她的掌心里当真透露出无数乾坤;邢欢则忙不迭地给出解释。

比之先前的单纯好糊弄,这一回她的反应很耐人寻味。悟色瞟了她眼,没再多说,只是眉端皱得更紧了,“你的掌心有颗痣。”

“废话,那么明显,就算是瞎子都能得出。”她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那是颗横亘在常人俗称的生命线上的朱砂痣,不算大,有些微微凸起。

他赏了她一道白眼,显然不满她的打断,“贫僧要说的不是这颗痣。重点是,你居然是个短命鬼,有没有人说过你活不过了多久,就快要客死异乡了?”

“你就是街边没执照就摆摊瞎唠嗑的江湖郎中!”听闻此言,她脸色一白,无预警地缩回手,拉扯着衣袖试图想要遮盖掉掌心。

“我准备了很浪漫的台词,麻烦你给贫僧一个机会讲出来,好不好?”

“你当我白痴啊!谁会相信一个骂自己短命鬼的人能讲出浪漫台词的!”她只相信悟色可以讲出更刻薄的台词!

“听我说,就算生死薄上你的阳寿截止于明天,我也愿意陪你颠覆。”

“真的吗?可以颠覆?那你帮我颠覆啊,我要活久一点,多陪陪相公。”邢欢愣了很久,喉间频繁颤出酸楚感的滋味,是她从未领教过的。在这之前,她抵死都不信有人可以用一句话,就轻易让她忘了身份。

她只有不断地提醒自己……邢欢!你成过亲了,家里头还有个相公,你承诺过婆婆要好好守住这段婚姻的!就算沿途风景再美也不能留恋,会遭报应的!

太过入神的思绪,让她未曾注意到悟色的瞳间闪过一丝霾。

“喂!你在做什么?!”等她回过神时,手心里传来突兀的微凉感。随即闯入她目光中的画面是,悟色手中的笔尖正肆无忌惮地在她掌心游走,笔端浓墨拉扯出一条长长的线,弯弯曲曲,一直衍生到她的脉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