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凡对年大的记忆比较深,感叹说,年大这个人真的不错,不仅人豪爽,还很有气魄。曹漕说,我们巫大啊,看来得学学人家年大。将来我们有事要犯在你手里,你可得对我们豪爽点!

过了没多久,社会上的变化开始多起来,什么官倒呀,走|岤呀之类的名词逐步出现,些地方的人就像受了感染,变得越来越不安分了。就连东阳县这样的地方,也有人蠢蠢欲动,渴望到外面去闯闯。周杰正是这批人中的个。某天,他不知是个人还是约了同伴,忽然就从农机厂消失,厂里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到大家快把这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忘记的时候,周杰又突然回到东阳,回到他原先生活过的地方。他这次回来,和以前有了不小的变化。他不再穿白衬衫,而是穿起了花衬衫,县城的人没见过的喇叭裤牛仔裤都是他带头穿出来的。他的头发微微烫了点卷,脖子上挂起了指头粗的金项链。他给人递烟都是红塔山和云烟,本省生产的香烟他看都不看。而且他还是县城里最早买摩托车的人当中的个。他到厂里去,看见厂里面上班的人已经不多了,因为厂里根本就没有活可干了。而且,不用说普通工人,就连厂里的头头都难得看见影子,可是他的师傅黄老头还穿着件破旧不堪的工作服,认认真真在那儿擦拭着已经锈蚀得快要开不动的机器。见到周杰,他瞪着两只老眼看了半天才看出来。周杰叫他声:师傅!师傅很激动地说,哎呀,你是周杰吧?多少日子你也没来上班,你上哪儿去了呀?看你穿成这个样子,不成了女娃子的打扮了吗!他把两只沾满油污的手伸出来要握周杰的手,周杰这次倒是没有回避和躲闪,他也握住师傅的手,问师傅过得怎么样,师母还好吗?师傅便说,什么好不好,胆子大的有点本事的都出去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走不动的没本事的在这儿守这个烂摊子啦。车间里还有几个人看见周杰和师傅那么亲切的样子,就说,想不到周杰回来还真变得有些人样了呢!

冷冻厂正式的定名叫做“东阳县菜羊冷冻集团”,竣工投产典礼的会场就设在“冷冻集团”办公楼前的开阔空地上。办公楼前,搭起了个临时性的台子,台子上摆放着溜蒙着红布的桌子,在桌子上立着许多的小牌牌,上面分别写着各位领导和佳宾的姓名。五彩的氢气球和旗帜还有彩带,把主席台装点得花里胡哨,吹吹打打的乐队引得县城里众多老老少少乃至附近乡村的村民前来看热闹。还有些年轻后生也挤在人群中,把双眼睛紧紧盯着台上看,当然他们既不是看领导,也不是看彩旗彩带,而是看那些身穿缝叉直开到大腿臀部的锦缎旗袍,肩膀上还斜挂着写有金字的缎带,个子高挑身材窈窕,走起路来扭摆的礼仪小姐。那些礼仪小姐是卢燕从东阳宾馆的承包老板那儿借来的,她们本来是老板通过招聘方式从河阳市的几个县招来的服务员,在宾馆也就干些端茶倒水扫地叠被的活。在研究竣工典礼的议程时,开始没有人想到要请礼仪小姐,这项建议正是卢燕提出来的。卢燕提出要请礼仪小姐,大家都叫“这个主意好”,但却为上哪儿去请而万分为难,又是卢燕说,干脆就从宾馆那儿去借,所以卢燕也就自告奋勇承担了“借”礼仪小姐这项任务。宾馆老板听卢燕说要借他的服务员临时客串礼仪小姐,满口答应,而且漂亮话说了不少。他说,卢主任的点子就是多,在典礼上有些礼仪小姐做点缀,肯定气氛要热闹不少。他还说,要是我这宾馆里的服务员都能像卢主任那么漂亮有气质,那简直可以上中南海去参加迎接外宾的活动了。但是在谈借这些人的开支的时候,老板却点也不客气,张口每个人天费用100块,分也不打折。卢燕知道他每月付给服务员的工资不过三百多块,而借她们用天,他的开价竟等于她们个多星期的工资!但来礼仪小姐实在没别处可请,二来时间也来不及,只好任他宰刀了。好在典礼上,这些礼仪小姐虽然仍只是给来宾引引路倒倒水,给领导递递剪彩的剪刀,但她们妩媚的风姿却令无论台上台下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领导们的心情也似乎有她们的存在而显得格外高兴。事后,县“养羊办”的人都说卢主任当时的这条建议非常好,起了锦上添花的作用,翟燕青的评价则是:个人能不能干事,会不会干事,关键时刻就体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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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岭乡乡长王才根下午接到吴天恩的手机,报告说卖粮的农民们跑到乡政府“找说法”去了,他火冒三丈,当即给乡派出所刘所长挂了个电话,让他带着人去乡政府把那些“闹事的农民”赶出去,“不听话的抓他几个,教训教训他们,看他们想吃软的还是想吃硬的!”派出所刘所长和干警们就是在接到他的电话指示后赶到乡政府的,接着发生的事情就是激起了更多的农民前来乡政府“闹事”,刘所长不得不带着几个民警趁乱逃出,驾着警车往县城里跑。

试试,争取下还是可以的。妈的,上次我陪王厅长喝酒可是把多年修炼的工夫都拿出来了,王厅长喝得晕忽忽的还拍我的肩膀说我是“老弟”呢;那次我们局长也挺高兴,说,把省里的领导陪好了,我这个办公室主任没有白当。

我怕有时招待所来顾客,会影响你休息。

到了门口,郑二根说,就是这家!说完,对着里面喊了声:丙生,丙生,领导到你们家视察来了。

老太婆记得刚走过的家摊子上有已经死了的鱼卖,死鱼比活鱼的价钱差不多要低上倍。于是就去称上斤把鱼,还对着那座台秤看了半天才付钱。又称了几块豆腐,买了豆芽和青菜,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做饭去了。

但渐渐地,他开始不得不认真对待这类传言了。

听尹凡这样说,娄虹心里平静了下来,说道,我的意思也没说把那些钱留下。平白无故送来的钱,让我花我还不敢花呢!我就是对社会上的些现象看不惯,不服气!

对于社会变革时期出现的些打破了以前的均衡观念的现象,的确有很多人心里接受不了,因而抱有抵触心态,这种情绪尹凡自己有时也会体验到。比如有的人就因为跟某某领导的私交好,就可以得到别人不可能得到的特别关照过去在学校里评职称分住房等,尹凡就遇到过这种情况;有的人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竟然夜之间暴富起来对这种现象,有人直耿耿于心,不能释怀,越看越不习惯,越看越不顺眼,心里就憋了股闷气,有机会就会发作下。而尹凡虽也偶有牢马蚤,不过则他的清高气质让他始终能以种俯视的角度来看待世事当中的些现象,二则他所学的专业也能够帮助他从社会学的角度分析社会结构变迁中人的行为和机遇,因此在别人眼里,他直是那样不浮嚣不急躁的样子,能够大致上保持副从容裕如的心态。见娄虹情绪平静了,尹凡进入正题,就是如何恰当地处置那些钱。娄虹说,既然不能上交,又不能退回,还能怎么办?忽然她想起在家坐月子的时候,看见电视台播放过条消息,说的是河阳市纪律检查委员会设立廉政帐号的事,就说,干脆把钱寄到廉政帐户上去不就行了?

政界乾坤第二十章2

尹凡说,这个我倒是想过,可是尹凡犹豫着不说了。

娄虹急了:可是什么?你句话半天不说出来,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这个办法不好?你要是觉得这个办法不好,你另外想个办法呀!

尹凡说,不是这个办法不好,实际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是,我是这样想这个问题的:你别看这些人送钱来的时候必恭必敬的样子,想尽办法生怕你不收,但是怎么知道这些人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万他以后要有什么企图来找你而没达到目的,他要害你下那不是轻而易举吗?

娄虹说,有那么可怕吗?

尹凡两只手枕在枕头下面,摇摇头说,你没看报纸上公布的些案件?有些人送了礼,他还笔笔记着,某天他自己案发了,这些记录被抄出来,那上面的人个都跑不了。上次河东县那个刘彪不就是这样的吗?

提到河东县原县委副书记刘彪的案件,河阳市应该说没有人不知道。后来有人据此演绎,说甚至上届市委书记王启贤就是因为他的事情被省里调走的。娄虹因此真的担心起来:那怎么办,难道真的没办法?怪不得人家说不义之财烫手呢。

停了会儿,尹凡说,看来只有这样了。

怎么样?

钱嘛,只能寄到廉政帐户上去,但是不能这么笼统寄过去,干脆麻烦点,笔笔给它寄去,这样,任何时候任何笔钱出了问题,我这里都可以说得清楚。

娄虹虽然有时候喜欢显示自己在家里是做主的,但对于尹凡考虑事情的细致和周密还是不得不服。听了尹凡的主意,她说,好吧,总算有了办法,这下可以不用再为那些钱提心吊胆了。她侧过身子,搂住尹凡的脖子,说,好好睡个安稳觉吧。

尹凡说,这钱我去寄可是不方便,还是要你来做这件事。

娄虹发嗲道,不要嘛,我才不想去。要不干脆把这事告诉老爸,叫老爸去寄算了。

你不怕老爸知道了会不高兴吗?

你不寄我不寄,这钱总得找个人去寄。既然要找人寄,除了老爸还能找谁呀?

那你去和爸爸说。

我去说就我去说。娄虹打了个哈欠,声音渐渐有些发粘,没过多久,她发出了轻微的酣声。

春节过后,尹凡回到东阳县上班。农村不像城市,春节只是规定的七天假,农村里则直到正月十五日元宵节前都直算过年。县城里的国家公务员虽然形式上也按照国家规定的节假日休息,但实际上,由于受农村习俗的影响,元宵节前段时间并没有多少人在认认真真上班,许多人甚至还呆在乡下老家没回来——包括些县领导也是样。于是尹凡在上班开始几天基本没多少事情可干。他起初想到岭下村去给村干部和村民们拜个年,又想想那样似乎有些矫情,人家农村里正在过年,你现在跑过去不是打扰人家吗,于是就决定不去了,而是拿起话筒给郑二根打了个电话,让他代表自己给村干部还有几户贫困户拜个晚年,表达新年祝福的意思,另外还特意问了几户人家的情况,其中包括冒丙生家的情况。郑二根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是振奋,说自从来了包村工作组,村里取得了空前的变化,在工作组的带领下,村干部的工作态度和工作水平都提高了,村民们的收入也明显增加。尤其是工作组帮助兴建的村希望小学,是村里多少年解决不了的问题,而今年,岭下村的学校被乡中心学校评为先进典型

希望小学的确可以说是尹凡牵头弄起来的,他听说学校建成就评为了先进,心里当然也很高兴,只是听郑二根说了那么大套,多是村里干部们用来对付上级检查的语言,又有些不那么愉快。但他也知道,现在的村干部,在工作作风上受上面尤其是乡里的影响很大,说起话来喜欢用些汇报语言,觉得不这样显示不了自己的水平。而这些用来向上级汇报的语言又多是从文件中来,到文件中去的,也就是说,他们从上级的文件中半生不熟地学得些词汇,便生搬硬套地放到自己的工作总结里面,每当上面来人搞“调查”或者需要基层提供的情况做素材的时候,这种工作总结就成为他们向上应付的“法宝”。而上级无论是领导亲自下来调查还是有关部门专题调研,倘若不那么过细认真的话,收集回去的也基本是乡村干部们提供的这类东西。这些东西经过秀才们甚至领导的归纳修改和提炼,又作为文件里的内容下发到基层。搞这些东西搞惯了,不少村干部们便形成种条件反射,只要跟上级领导说话,必然要放弃也不敢不放弃平时说话的口气,而采用这种局外人听上去觉得有些别扭的表达模式。

政界乾坤第二十章3

他问郑二根:村里的工作总结搞了没有?

郑二根说,乡里已经做了布置,我们几个村委们也商量过了,争取过了年就搞个材料出来,到时候要请尹书记亲自把关才好。

尹凡说,有了布置就好。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向大家问个好。他听说冒丙生的老婆金花已经做了结扎手术,很满意地说,这样就好。你告诉他,这样他的脱贫问题才有希望解决。

打完电话,他顺手扯过刚送到的河阳日报随便翻阅,看见法制版的“党风与廉政”专栏上又登了篇稿子。这篇稿子与上次的不同,做得很醒目。内容说,据市纪委提供的材料,我市党风廉政建设有了新的气象,春节刚过,纪委开设的廉政帐户收到多笔汇款。纪委有关人员分析,这是春节期间收受的礼金,这说明,经过长期的党风廉政教育,我市广大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中廉政意识大大加强,廉政行为更加主动,拒腐蚀的意志更加坚决看完这篇报道,尹凡心里暗想,怪不得现在有句调侃的话,叫做“革命就是请客吃饭,就是做文章”,自己已经被做了两次文章了。尹凡继续浏览报纸,潜意识里,思维仍然停留在刚才那篇报道上。他脑子里忽然闪过这样个念头: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当中,许多拒贿而不沾,廉洁而自守的人,恐怕未必是出于情操的高尚,而是出于对法网的恐惧!社会学曾经对此有过个定律,叫做叫做他想了半天,下子竟然想不起来,不免有些懊丧,心里说,怪不得古话说,刀不磨要生锈。自己研究生学的是社会学专业,毕业后教的也是社会学专业,但脱离专业才不过两三年时间,些东西就开始感到遗忘和生疏了。

本省要修条高等级的公路接通邻省,这个消息断断续续已传了大半年。由于省内没有出海港口,又没有铁路干线经过,要发展经济,尤其是发展外向型经济,交通成为制约的瓶颈之。以前的公路网覆盖面太窄,而且公路等级偏低,省内产品外运直不太方便。修建这条路就是为了在定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从地图上看,这条路的走向应该是经过河阳地区,而要是从河阳经过的话,则东阳县境是其必经之路。翟燕青曾让县交通局长宣德山去上面打听情况,他认为,要是能有这样条路通过县境的话,别的不说,仅对东阳的养羊工程就是个不小的促进,其它方面的好处更是不胜枚举,东阳县的经济发展肯定会就此上个台阶的。宣德山通过关系找过省交通厅的规划处,处里的人告诉他,项目正在研究,还没正式确定。按照他们的看法,项目旦确定下来,公路从东阳经过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不仅距离相对近些,这带的地质条件也比较理想。厅领导已经把这个意思跟分管的唐副省长沟通过,唐副省长基本赞同这个意见。那些工作人员让宣德山不要着急,确定下来的话,会提前给他们个信息。以后,宣德山又专门问过几次,那边给的音信直没有变,而且说很可能到春节以后就可以定下来,线路问题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宣德山把情况向翟燕青做了汇报,翟燕青也就认为,这个事可以不用担心,耐心等就是了。可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春节过了不久,从省里传来消息,高等级公路项目已经确定,而线路规划则有了意外,唐副省长说,要从与东阳相邻的西峡县该县归别的市管辖,并不归河阳市管辖经过。从西峡县经过,整条线路要增加大约40公里的长度,而且至少要多打两条隧道。为什么确定这样的线路,让东阳县的干部很不理解。宣德山又专门跑到省交通厅去,厅里规划处的处长很无奈地跟他解释说,他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而且开始不知道原因。后来有领导透露,唐副省长提出那个意见也是不得已,因为省里有位原先的老省委副书记兼省长,过去直是省里的,德高望重,虽然退下去多年,却喜欢对省委和省政府的工作进行干预。这几年年纪大了,干预工作倒是少了,但还是有空就到政府些领导的办公室里去坐,坐下就东扯西拉,唠唠叨叨的,哪位领导要是对他稍微怠慢点,他就会站在政府大楼的走廊上骂人,省政府那些领导拿他没点办法。他不知从哪儿听说省里打算修这条路,就找上门去,说他过去在西峡县的大山里打过游击,对那个地方的山山水水草木都有感情。他在位的时候,省里经济条件落后,他自己没有主动想办法对西峡县,尤其是他过去打游击的几个乡给予多少财政上的帮助。现在修这条路,他要向省里呼吁,定要让线路安排从那儿经过,如果省里不同意,他就坐在省政府不走。现任的省委书记,过去曾在他手下担任过地委书记,对他直十分恭敬,他不仅找省委书记当面谈了这个事,而且还找到以前在中央工作的位老战友给省委书记又打过电话。省委书记虽然说不干涉政府这边对具体工作的决定,但在个相关的会上,当着省长的面,把他的请求和中央那位老同志的电话内容转告了唐副省长。唐副省长没办法,只好按照老省长的建议,提出这样个方案来。宣德山听他这样讲,听得目瞪口呆,心里暗暗叹气,想不到西峡县有这么大的背景!另位副处长补充说,我们初步测算了下,增加这40公里路程加上修通两个隧道,整个工程的预算要增加至少10。现在工程大致测算的款项是200个亿,本来省里筹这笔钱就感到十分紧张,现在这样子弄,就更加紧张了。宣德山问,有没有办法改变使唐副省长改变意图?处长就觉得宣德山这话问得太幼稚,说道,这个嘛,我们这些具体办事的人有什么办法?就连厅长们也得听上面的。宣德山无奈,只好怏怏而回。

政界乾坤第二十章4

东阳县委的领导们直盼望着这条高等级公路立项,可现在项目确定了,却平地生波澜,线路要舍近求远,不走东阳经过了。这等于先画了个饼,这个饼到最后却被抹掉了。宣德山回去后,再度向翟燕青汇报,翟燕青那个气呀,把宣德山狠狠地骂了通,说他麻痹大意,不负责任,玩忽职守,说他把煮熟的鸭子给放跑了,说他对不起东阳县几十万人民!宣德山心里挺憋气:这是上面领导们的事,我区区个县里的交通局长,这条公路的决定权,我连边都摸不着,不用说我,就是县里领导市里领导也根本没办法的事。谁还有上天的本事呀?但他心里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有老老实实听训,等翟燕青把火气发完。

翟燕青大大地发泄了通之后,对秘书钟亚说,把陈林叫来,开个办公会研究下这个事,不要都跟无事人似的。翟燕青般说话都很把握分寸,无论是在会议上,在领导那里,在同事面前,在公共场合尤其如此,但是在自己亲信的人面前,偶尔也会口不择言,说出些透露心头情绪甚至想法的话。好在钟亚跟随他两三年,对书记的脾气了解得很透彻。尽管有时候书记的话带了某种情绪,但他给陈林挂电话,还是很注意语调和用词,他说,翟书记想请陈县长过来开个会,起研究个问题。

陈林常务副县长李青云等几个有关人员来到翟燕青的办公室的时候,翟燕青已经把情绪调整了过来。大家在沙发上坐下后,翟燕青通报了宣德山带回来的情况,心情沉重地说,本来,东阳人民都积极等待着省高等级公路的修建,希望能借助这条路,迅速地走上致富之路。但是,谁知道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原以为快要煮熟的鸭子,结果飞到了别人锅里。虽然这是上面的决定,但我觉得我们坐在这里守株待兔,工作被动,也有关系。当然要说责任,我翟燕青要负首要责任。我让宣德山同志跑交通厅跑了几趟,得来的信息也使我们麻痹大意。可是,牵涉到东阳人民利益的事,不是小事,也不是哪个人可以全部承担的。县委班子大家都有份!我个人认为,我们许多事情,要靠上面支持,而上面的支持,在很多情况下,需要我们去主动做工作。不是有这么句话吗:不跑不要,没人同情;能跑会要,花不完的金银。现在我们就商议下,省里修路这件事,还要不要向上争取,争取的话又该怎么争取?

翟燕青提出这个问题,大家不知该怎么回答。作为东阳县的党政领导班子成员,陈林和李青云同样希望这条路能够像当初期盼的那样从本县境内穿过。但省里的决策,基层哪里能够轻易改变得了?特别是这里面又有着特殊的背景。大家从事经济工作这么些年,经历过很多事情,对上面些决定的推出心里都有了些谱,就是:有些决定,未必是按照事情本身来制订的,而是依据其背景,依据谁说了什么话,哪级表了什么样的态来制定的,现在这条公路的规划,就是明摆着的事例。除非东阳县有人有这个本事:能够找到比前任省长更显要的人物来出面说话,否则要想更改上面的决定,可以说是万难了。陈林和李青云两人面面相觑了阵,没有说话。翟燕青不由又来气了,说道,这件事情,我的意见还没有完,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作为班子成员,大家都去想想办法,在其位,必须要谋其政,不能当甩手掌柜!说罢,“呼”地站起来,将呢子大衣往肩上披,起身离去。书记离去,屋子人也只好纷纷站起,准备离开翟燕青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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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界乾坤第二十章1

县长陈林调到东阳县工作,是三年以前的事。那时正值县级班子换届,东阳县原县委书记章磊提拔到另外个市担任副市长,当时的县长翟燕青就地提升为东阳县委书记,陈林则从河清县常务副县长任上调过来担任县长。当时,上面考虑东阳县县长职的人选有两个,个是陈林,另个则是原先的东阳县委党群副书记孙光亚。孙光亚应该说和翟燕青有过相当段时间的共事经历,但孙光亚这个人和翟燕青有相似之处,就是两人都从基层上来,都担任过东阳县的乡镇党委书记。孙光亚先调到县里当副县长,翟燕青担任副县级领导的时间比他晚半年。后来,翟燕青在任职上超过了孙光亚,从县政法委书记先后改任常务副县长党群副书记,然后担任县长;孙光亚后来则担任县委宣传部长组织部长党群副书记,两个人在政治进步的过程中,无形中形成了种角逐的态势。孙光亚这个人在乡镇的时候,作风就比较强硬,到县里担任领导后虽然有些收敛,但他那外露的性格在把持不住的时候就会表现出来。由于在和翟燕青的竞争中“失利”,所以他有意识地和县委书记章磊靠得很紧。章磊刚来的时候,对东阳县情况不熟,很多方面需要听取手下人的意见,而他采用孙光亚的主意竟比采用翟燕青的更多,这让翟燕青心里非常不快。但翟燕青比孙光亚强的地方就是沉得住气。县常委会些重大的事情的讨论和表决,他常常看场合,看气氛。县委方面的工作他般不介入,不干涉,组织人事方面的问题,他基本上听凭章磊决定。经济方面的工作,他管得多些,尤其是当时县办工业的体制改革,由于牵涉到下岗分流老保医保等复杂而又麻烦的问题,章磊总是说,这些工作,翟县长情况更熟悉,常委分工又是你负责,你就多担待点。而翟燕青明知章磊怕麻烦,但他却不讲价钱,也不推卸责任,处理企业改制下岗分流类的事情很果断,于是章磊在这方面对他很表示满意。周杰担任东阳食品责任有限公司董事长的事,尽管当时有人提出疑问,特别是孙光亚多次表示不满,但章磊却带头支持翟燕青的提议,并在常委会上说,老翟的这种做法虽然有些打破常规,但改革嘛,我看还是要有不受框框限制的勇气。我看报纸上报道说,技术股的问题,深圳珠海那边早些时候就有了,我们这也不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嘛孙光亚不服气,低声说了句:人家珠海那边的技术股是真正的技术股,而周杰这个技术股提供的并不是技术。章磊听到这句话,朝翟燕青那儿瞟了眼,翟燕青眼睛没抬,也不说话,章磊笑嘻嘻地说,是啊,尽管我们这儿的形式和它们有些不样,我想也不要紧。说不定我们这样搞,搞成功了的话还是种创造呢,哈哈后来,别人都说章磊具有平衡干部之间关系的能力,懂得倚重人和使用人是两回事。章磊调走的时候,市委让翟燕青接任县委书记,在陈林和孙光亚两个人谁担任东阳县县长职的问题上征求翟燕青的意见,翟燕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陈林,于是,孙光亚只好主动要求调走。

陈林的经历和翟燕青以及孙光亚不同,他从来没有在基层工作过。从省林学院毕业以后,他分配在市林业局当技术员。后来正巧赶上重视文凭,提倡从大学毕业生当中选拔干部的时代,他便由副科长科长直升到林业局副局长的位置。以后他自己要求到县里去锻炼,便又下到河川县任常务副县长。应该说,担任几年常务副县长的经历对他的成长有很大的帮助,因为,这不仅使他熟悉了基层的工作情况,同时对于如何处理县级班子成员之间的微妙而复杂的关系有了自己的心得。在他看来,县级党政班子成员有十几二十个,看似各有分工,各司其责,其实这里面有许多矛盾和纠葛之处。比如,政府这边的分工,有时和党委那边的分工会有重合之处,这当中,寻求权限和相互意见的平衡点就十分重要。再比如,同职级的干部由于与把手关系不同,有的紧密些,有的则疏远些,那么拍板做决定的力度也就自然不同,所以,有时候,你在做决定的时候,不仅仅看你担当的职务和所负的职责,有时也得看与把手的关系如何。再有就是县乡班子里经常说的“集中制”,到什么程度,集中到什么程度,与把手的个性与意志有着非常大的关系,有些重要工作虽然上面制定过相应的运行规则,但具体操作这些规则却各有千秋,从而使得原本应当是刚性的规则变得千姿百态。正因为个县领导职数有那么多,所以作为班子成员,用于协调和平衡班子其他成员的关系往往要用去他相当多的精力。但县级班子的核心成员是常委,书记又是常委中的把手,对把手的尊重和服从于许多人来讲,向来是不折不扣的。书记的威望不仅体现在拍板决策上,还体现在班子里唯有他能够代表县委来具体执行对上级负责的原则,换句话说,向上面汇报本县的工作和干部们的情况,向下传达市委的精神,书记是最为名正言顺的管道,所以其他人不能不对之保持相当的敬畏。陈林本来就不是性格张扬的人,观察了同级干部们在这方面的种种表现,他更是觉得,对书记的尊重定要坚定不移,即使是在自己当了县长,从理论上讲职级已经和县委书记平行以后,他仍然时时提醒自己这点。又尤其他是翟燕青从两个候备人选中二选选定为东阳县县长的,因此他对于翟燕青必须在更大的程度上保持尊敬。翟燕青在高等级公路的问题上心情不快,而且当着下级的面将这种不快发泄到他当然也包括常务副县长李青云身上,陈林心中当然会有感觉。这种发泄,包含有种虽然不那么明显,但毕竟存在着的蔑视和侵犯在里面。他已经隐约感到,对翟燕青过于尊敬,所导致的未必是他以对等的尊重相回报,反倒使他认为这是别人理所当然应持的态度;但是,在很多单位,作为副职都必须对这种蔑视和侵犯具备相当的隐忍能力,更何况他这种情况!因此,尽管翟燕青的做法虽然不是经常这样做会在下属面前对他的个人威信造成负面影响,但他始终坚持以种冷静和沉着的态度来对应。正是他的这种态度赢得了些干部的尊重,认为他具备足够的宽容与谦和的品格,有讲团结顾大局的美德,同时,这样做也防止了些人利用这类信息随意猜度他和翟燕青之间的关系,避免造成谣言的产生。

政界乾坤第二十章2

翟燕青离开办公室后,陈林和大家起站了起来。他转过脸,尽量把表情放得平静地对李青云说,翟书记对高等级公路这件事很重视。事出意料之外,尽管我们能力有限,但看起来还是要尽量想想办法,替书记分分忧。李青云当然明白,陈林的话不仅说给自己听,同时也是说给宣德山特别是说给钟亚听的。他点点头表态说,是的,我们也应该想想办法!

省里面计划修条高等级公路的事,尹凡以前隐隐约约听说过,但是公路线路初步确定不经过东阳县境的情况,则是从卢燕那儿得知的。作为县委办公室主任,卢燕与各位书记保持定的接触都是十分正常的,但她在向尹凡请示或汇报工作的时候,却不由自主愿意多说几句话。她注意到尹凡对她的目光比刚来的时候有了更多的关切,也有了更多的好感,这使她感到欣慰。在她心中,除了县委书记翟燕青,还没有任何人的位置比尹凡更重要,尹凡的气质语言说话的方式以及外表等等,都对卢燕有着股说不出的吸引力。因此她在每次见到尹凡时,都会比较刻意地注意自己的外表。比如常常用小手指将散落或误以为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往后拂,拂的过程中,白皙的手指自然形成个兰花的造型。又比如笑的时候尽量抿着嘴微笑,而不放声大笑,她怕那样会给尹凡造成不雅的印象。而且当尹凡在场的时候,她尽量不像在其它场合说那些带荤的段子等等,总之,不知为什么,她也许没有意识到,但只要有尹凡在场,她总想表现出副淑女形象来——而这对个在基层工作,又从事办公室主任这样个职务的女干部来说确实是有些难度的了。过去,许多基层干部文化程度不高,大家以大老粗自居惯了,说话做事,都带着农村出来的习惯,讲粗口脏话觉得是种正常现象,而有些稍有文化的干部讲话要是喜欢咬文嚼字的话,反倒会遭到嘲笑,说是这样怎么能和群众打成片?后来,干部文化普遍提高了,官场中的段子文化又流行开来。大家为了娱乐,讲起荤段子毫不顾忌女干部的心理感觉,甚至有女干部在场的时候,反倒给了大家热闹起哄的机会。久而久之,基层不少女干部在这方面都锻炼出很强的心理承受力。有时,她们为了变被动为主动,也会主动参与这样的“娱乐”,甚至出语惊人,让男士们感到尴尬。卢燕上上任的县委办主任也是位女干部,据说,她就是凭着这方面的口才让男性干部们不得不服的。那位女干部后来调到外县搞副县长,现在已是那个县的政协副主席,走了有六七个年头,但她在东阳县留下的“故事”至今有时还会被人提起。尹凡曾经听过有关她的个故事。那是次开三级干部会议,会上吃的是八人桌的会议伙食。次晚宴,那位女干部和几位局长乡镇党委书记坐起,中间上了道甲鱼。甲鱼是俗名,它在些地方还叫水鸡团鱼,但它的学名叫做鳖。甲鱼当时还算道名贵菜,按照东阳县的习惯,甲鱼壳应给席上最重要的客人吃,以表尊重。但在坐的都是同级别的干部,不好分主次,大家推让了番,位局长用筷子夹起那壳直往女主任的碗里送,说主任是东道,这东西还是你吃吧。也许他这样做不是有意的,但旁边几个人心怀鬼胎,掩嘴偷偷笑了起来。女主任很敏感,反应也很迅速,她马上用手将那位局长的筷子挡住,边说道,这东西我自己有,还是留给你们男士们用吧!她这句话,让满桌子的人都忍俊不住,起放肆地大笑起来。女主任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等大家停下来后,她脸带庄重地对大家说,以后你们跟我少来!大家喏喏连声,般的人以后再不敢跟她开玩笑,有些人甚至在背后称她为“九段高手”!卢燕虽然从来没有去主动制造这样的“轰动效应”,但由于她的工作性质,应对类似场面的机会不少,而且也总能很机智地应付过去。当然在应付的过程中,也少不了需要有主动出击,以让挑衅者噤声的时候。不过有尹凡在场,她尽量避免暴露自己的锋芒,宁愿让别人占点便宜,也不愿给尹凡留下不好的印象。也许在她所近距离接触过的男性当中,如果把翟燕青看作权力和力量的象征的话,那她在潜意识里,则是把尹凡当作另类的象征,即优雅和高贵的象征。在东阳县,力量型的男性并非绝无仅有虽说无人能够和翟书记相比,而优雅型的男性则是再难寻觅了。也许是她在尹凡面前刻意保持了自己的形象,也许她本身的素质已经足以在尹凡对她有了适当的了解之后产生某种好感,总之,她注意到了尹凡内心的这种好感,并由此很愿意能够在尹凡心中扩大这种好感。除了在生活细节上不露声色地对尹凡加以关照外,但凡县里的些动态性情况,只要能和尹凡说的,她都愿意是第个向尹凡通报的人。当她头天把她所知道的有关高等级公路的些情况告诉尹凡的时候,尹凡确实还没有听说,因此对她的通报表露了定的兴趣。尹凡之所以会对这件事产生兴趣,是因为他也十分希望这条公路能经过东阳县境。他在这里挂职,即使不从技术角度上考虑,仅从感情倾向来讲,他也希望公路能从东阳通过。更况且,高等级公路能从东阳通过,便也是从河阳通过,这也等于是他家乡的大事。不过,卢燕通报的情况是让人扫兴的,卢燕说,县里主要领导当然指的是翟燕青和陈林两个人都在为这个事发急。尹凡想了想,认为这件事般的人包括自己确实帮不上忙的,故而也只有叹口气了事。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县长陈林来到他的办公室,和他商谈有关这条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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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界乾坤第二十章3

县政府的办公楼距离县委办公楼虽然很近,走不多几步路就到了,但除了开常委会或到县委书记翟燕青那儿商量工作外,陈林般不过这边来,方面是因为政府那边工作忙,更主要的则是避免给机关里某些善于制造事端的人以干涉县委工作的口实。所以尹凡来县里工作后,陈林几乎没来过他的办公室。今天,陈林进门,让尹凡大感惊讶。尹凡以为陈林找翟书记有事,顺便来看看自己,就说,陈县长你事情那么忙还来看我,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太懒惰了,本来应该经常上你那儿汇报工作的,可是

陈林说,别“可是”了,你是上级部门的同志,谈什么汇报工作!以后你回到市委组织部,我倒是该找机会经常去向你汇报工作的——就怕你到时候不记得我了。

尹凡说,陈县长说哪里话,在这里工作留下的经历和印象,以后永远不可能从我的记忆里抹去,我怎么可能忘记你们呢。尹凡说的是真心话。在东阳县的领导干部当中,他对陈林的印象真的不错,觉得他始终没有褪掉自己的本色,仍然保持了些知识分子的书生气。他们之间来往虽然不多,但他觉得自己和陈林无形之中有种心思相通,同气相求的默契。

翟燕青那天批评陈林他们不该当“没事人”,是气头上的话,他也知道自己的火发得没有道理,但他觉得没必要解释,更没必要道歉。个把手,冲助手和底下的人发几句火,甚至骂几句娘,根本不算回事。不过,陈林却把它当成了回事。陈林想,能在东阳县境修建高等级公路,其利益和综合效应当是无限的。把握住这个机会,对于东阳的干部和人民群众当然功莫大焉。书记为此发火在情理之中,而自己作为县之长,为此焦急也当在情理之中。于是那天晚上,他果真就在思索该如何为这事想办法。他在脑中将自己所掌握的有关信息完完全全地理了遍,最后认定,倘若找到省交通厅负责岭下村希望小学建设的王副厅长,或许能多打听些相关的线索。虽然宣德山说了省交通厅规划处的同志已经表示“这事连厅长都没办法”,但如果能多了解些具体情况,再根据这些情况去想办法,总比坐在家里干着急强。

尹凡起身给陈林倒茶水,见陈林没有阻拦,知道他今天是有事找自己。等他把杯滚烫的茶水端到陈林面前,陈林示意他坐下。陈林首先简要地把高等级公路的情况讲了遍,然后问尹凡是否已听说了这件事?见尹凡点点头,陈林继续说,翟书记对这件事十分重视,他的态度是,我们要尽量再做争取。本来这件事我们东阳县的干部应首先想办法,但想来想去,现成的办法是没有的,只有先尽量多了解些相关的信息,然后再去做文章。他把想请尹凡找王副厅长摸底的意图讲了出来,他说,如果王副厅长不仅能提供信息,更能够提供思路,那就太好了。

倘若王副厅长真的能提供办法,我这里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全力支持——这是陈林最后说的几句话。陈林的话,说明了他的决心,也含蓄地表达了他的某种想法。尹凡在县里曾听位局长说,现在办事,特别是找上面办事,该出手时就要出手,不能吝啬,不能小气。只有这样,才能“四两拨千斤”,否则,些该办成的事也有可能办不成。看起来,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