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就喜欢上了比阿特丽斯。八年以后,但丁又在阿尔诺河的座桥边见到了那个女人,她震撼了但丁的灵魂。后来比阿特丽斯嫁人了,年纪轻轻就死掉了。但丁真是很难过啊!就写了新生。后来但丁还是想念那个女人,就又写下了神曲,这都是献给比阿特丽斯的这都是精神之爱,没有肉体诱惑的精神之爱,真像柏拉图倡导得那样!”

这个酷爱文学的年轻人就散漫地坐在草地上,坐在孔天引和孔则同的对面,滔滔不绝地讲着文学。旁边的孔则同似乎听得津津有味,孔天引也像是很认真地聆听催嘉伟说话,还不时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刚认识的文学青年。

催嘉伟算是个相貌俊朗的年轻人,俊朗得甚至有点儿女性气质。他浓眉大眼,皮肤白皙,但是看上去并不斯文,他的举止和气质让他显得有些不羁。孔天引知道他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穿着自然也显得比普通同学要稍微好些,干净得体又略带个性,这种个性还可以从他那蓝色的大箭尾型的衬衫领子看出来。

催嘉伟继续饶有兴致地谈论着文学,似乎压根儿就不会在乎别人爱不爱听。

“文人沾了生意也就倒霉了。莎士比亚的父亲是卖手套的,赚了很多钱。后来,他非要做点儿大生意,就到黑市上贩羊毛,下子被法庭逮个正着,家里就变穷了女人哈瑟维怀了莎士比亚的孩子,就只好嫁给他了。从此,莎士比亚就能创作了但是,个女人不够啊!莎士比亚真正恋着的女人还不是哈瑟维,是神秘女人‘r’。如果没有她的刺激,莎士比亚根本写不出那么美丽的十四行情诗”

孔则同耐心地听着,还不断地笑着。

虽然经过了段时间的接触,孔则同有时候也会觉得催嘉伟的文学天分并不算高深,催嘉伟甚至写不出孔天引写过的那种优美的诗歌。但是,孔则同与催嘉伟还是迅速地成了好朋友,这种友谊的基础跟催嘉伟的口才多少有些关系。孔则同自幼就喜欢讲故事,后来渐渐地不讲了却更加喜欢听了。催嘉伟正好是个喜欢讲话而且又善长讲话的人,于是两个人就成了好友。

现在,真是出乎孔则同的预料,催嘉伟突然说起林禾。

自从上次遇到林禾以后,孔则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了。他很快地就与林禾认识了,也知道了她是个才华横溢的女孩子,会说流利的英文而且会弹奏钢琴。从那以后,孔则同不断地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接近林禾,虽然他也知道林禾就是孔天引疯狂地喜欢的女孩子。因此,孔则同多少感觉到有些内疚。但是,女人天生就是让男人糊涂的,他怎么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哪?

催嘉伟依然很兴奋,就像讲神话故事那样对孔天引说,孔则同在追求他们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子,那个会说英文又会弹钢琴的女孩子。催嘉伟满脸地兴奋,和那些谈论到女人时就满脸诡秘的男人差不了多少。

孔则同立刻就紧张起来,他真害怕催嘉伟会接着说出林禾的名字。那样的话,他可真是有些无地自容了,也没有办法跟孔天引解释了。

孔则同边愠怒地瞪了催嘉伟眼,边又赶紧带着点儿委屈地自嘲,说即便是最愚蠢的女孩子也不会喜欢上他这种穷光蛋的,即便是最丑陋的女孩子也不会喜欢他这种舌头僵硬的人。无论孔则同怎么努力地掩饰,他内心必须承认自己隐瞒了孔天引,甚至算是背叛

了他们的友谊。

孔天引平静地作在草地上,低头沉思着。

显然,孔天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年轻人都有相爱的权利和自由,这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况且林禾和他也只是普通的朋友罢了。无论怎么样,在家族的辈分里,他还算是孔则同的叔父,总不能跟孔则同去争抢什么吧?他就这么胡乱地想了会儿,就装起了糊涂,笑着对他们说道:

“别只想着聊天,咱们下棋吧?”

孔则同见状,赶忙地附和着说:

“对了!下棋!下棋!”

很快,三个年轻人就沉迷到象棋中了。

天空还是那么湛蓝,草地也是那么软绵舒适。

已经有段时间了,街道上的宣传干事忙碌地宣传和号召城市知识青年到边疆去,支援祖国热火朝天的建设,接受无产阶级思想的锻炼。尽管孔天引希望能够继续他的学业,希望来年能够考取大学,最终还是毅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把人生的理想压抑到心灵深处,让时间把它掩埋焚烧。他决定离开北城,自愿到宁夏贺兰山区的林场。他的家里实在没有可以变卖的东西了,再也没有钱到学校读书了,也许去了林场还可以缓解家庭窘迫的生活。

当听说了孔天引要下放到贺兰山林场时,孔则同的心理变化是波澜起伏的。

起初孔则同有些难过,因为就要与这个二十年的好伙伴相隔千山万水了,许多方面他们可是相互帮助的,有点儿像左手和右手那样。没过多久,孔则同不自主地高兴起来,这种高兴不是因为孔天引,而是因为林禾。孔天引如果去了西部,也许就会逐渐断了和林禾的往来。长期以来,孔则同有些嫉妒孔天引,因为林禾似乎爱上了孔天引。

这种想法让孔则同自己也觉得有些内疚,但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那么想。他实在是喜欢上了林禾,甚至比孔天引还要喜欢林禾。除了林禾,孔则同不希望再有任何事情让他背叛孔天引,背叛这个他最要好的朋友。为了林禾,他是可以牺牲点儿男子汉的信誉的。或许就像催嘉伟说得那样:女人能够毁灭男人的切信誉。

但是,孔则同还是如实地告诉了孔天引,说半个月后学校里有场晚会,林禾会在台上弹奏钢琴,她专门请孔则同替她邀请孔天引。孔天引犹豫了很久,心里矛盾极了,觉得自己不该去看这场演出,应该塌塌实实地到西部大山里去,不能影响心爱的女孩子了。但是,他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也许这是两个人最后次见面了。番激烈的心理搏斗以后,肾脏还是打败了大脑,孔天以决定到晚会上观看林禾的演出。

晚会上的林禾漂亮极了,静静地坐在钢琴前面,竟然还是穿着那件白色连身裙。束淡淡的||乳|黄|色灯光洒在了她的肩膀上,衬托着她白皙的脸庞,她看上去那么地安静漂亮。结果,林禾演奏了支她自己谱写的钢琴曲,而不是人们期望的那些著名的曲子。

晚会结束以后,孔天引提出要送林禾回家,林禾愉快地答应了。

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肩并肩地往前走。当走到振兴桥上时,林禾站住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

“我弹的曲子”

“非常美!让人想到娜妮·莫扎特。”

“真是谢谢你的赞美!”

林禾始终微笑着,感觉到了甜蜜的幸福,她希望夜晚别那么短暂。

“意大利的佛罗仑萨,那里出产世界上最好的钢琴。因为琴师们都念念不忘克里斯托福,那个发明钢琴的人”

如果不是站在林禾面前,孔天引绝对不会说这么多话,更不会向别人炫耀自己都知道些什么。他自幼就受到了父亲这样的教育:“不要总是主动或者企图让别人了解你都知道些什么,无知和自卑之人才会这么做!”

如今,站在了林禾的面前,他竟然想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他是多么地喜欢钢琴,严格地说是喜欢林禾演奏的钢琴。他接下来就真得冲动地跟她谈了谈法国的埃拉尔是怎么改进钢琴的,以及波兰的亚瑟·鲁宾斯坦凭什么能成为这个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她显得那么地开心,为孔天引欣赏她的爱好与情趣而感到由衷的幸福,她轻声地说:

“真没有想到,你对钢琴那么了解!”

他们在桥上的路灯下并肩站着,沉默着。

这时,孔天引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幅水彩画,递给了林禾。

这是幅在孔天引那里保存了很久的画,那是年前他对林禾产生难以抑制的迷恋以后,才动手画下的幅画。画面上美丽的女孩子穿着白色的碎花长裙,身形高挑丰满,明亮的大眼睛如清澈的高原清泉,鹅蛋脸圆润而且白皙。画面中的女孩子安静地站在开满白荷花的湖边,微微地扬起额头,凝望着远方,旁边还写着首表达年轻人炽热相思的诗句。

这个晚上,孔天引终于决定把这幅画亲手交给林禾。他本来准备了满腹的话语,如今喉咙里却像是堵了团棉花。

林禾把画慢慢地接了过去,轻轻地把画展开。她看到了那首清秀隽永的诗歌,然后竟然柔声地读了起来:

你是漂亮的白荷花

安静地开放在清水园

你自由地伸展骄傲的花瓣

水露就染遍了蓝天

鸟儿们在远处轻柔地盘旋

向你致以爱慕的晨安

喜欢你的孩子忧伤起来

悲伤已经让他夜夜不安

那却是对你最深切的想念

听着这熟悉不过的诗句,孔天引又看到了站台上那个安静的女孩子,那白荷花般的脸庞,那明月般的眼睛,那弹性调皮的嘴唇,还有她那缕从耳朵后面无意滑落在脸颊旁的头发

“这画有名字吗?”林禾打断了孔天引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