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啊……”何紫自己抓了件外套准备往身上穿,木棉赶紧接了过来,帮她套上,“木棉姐姐,不然替我准备洗漱吧。”

“唉呀呀,此话差矣,你若体弱,此刻你那师傅早就带着世间难求的草药奔来了,他怎么肯让我有时间在这里折腾你呢?”被称为师叔的俊美公子一个拔身便从假山上跳了下来,走近钱瑾涞,伸手一拍他的肩膀,“行啦!今天就到此吧!扎了一个时辰了!我看你小子也确实没有学武的天赋,权当这些把式给你加强体能了!这么些年调养下来,即使先天不如正常人,你这后天补的,我看也差不多了!”

何紫低头看了看那个白胖的小子,“等姐姐把衣服洗完了,就过去,你先回屋里!”

众人猜测种种,有人说,何家大家长是被自己的第十个儿子气死的,有人说何家大家长是因为迷恋晋城花魁小云苏,意致死;还有人说何家败落是因为何家几个儿子争夺家产未果气死的;还有人说……

“木棉姐姐,你何不也把外衫脱掉呢?”荷紫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眼旁边候着的木棉,明明都要热晕过去了,还忍着,估没一会儿就得中暑。

见木棉摇摇头,坚持站在外头陪她作画,无奈,荷紫叹了口气,不忍看木棉热得中了暑,荷紫让她一个时辰后再过来,木棉高兴的赶紧冲回屋里纳凉去了。

荷紫边摇头边挽起袖子碾起了磨,展开宣纸后,一眼一板的开始了作画。看看,画画,偶然间眼神停顿,便陷入了思绪,不知那个呼呼的小人儿现在过的如何,这会儿怕是窝在某个凉地儿里睡的正香。

入钱府已有个把月,荷紫很快就熟悉了这样的生活,睡眠规律,加上心准备的菜肴使得荷紫近期丰盈了不少,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瘦弱的营养不良。

营养跟上了,荷紫的个头也有了变化,进府前九婶婶给她准备的两套还算过得去眼的衣衫早已小了一号儿,钱二夫人干脆让制衣铺的人上门给她从里到外订制了七、八套衣衫,太君知道后竟然嫌少,钱家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缺钱,又叫人给她订制了十来套,生怕她没得换。即使过去在何家她拥有的衣服也没有这么夸张过,才要拒绝,就被大夫人抢了话,我们钱府的大小姐连套像样的衣衫都没有岂不遭人笑话!荷紫这才乖乖闭上嘴巴,接受了这些。

好像还嫌给她的疼爱不够多,太君刻意交代下人每日沐浴的水去晋城北门的烟波泉眼取回,静漓后加热,供她享用,理由是,大小姐乃千金之躯,何为千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然要好好保养。如此心的呵护才有了今日这等吹弹可破。

适度的保养让荷紫看起来气色红润了不少,加上饱读诗书,聪明好学的她眼界不断开阔,渐渐的对这个大家族有了新的感受。看过了钱大夫人与钱老爷,钱二夫人与钱二老爷两对夫妻的生活,竟也让荷紫对未来的生活有了丝期盼。

钱府的二位老爷都很惧内,钱大夫人善以柔克刚,哭上几鼻子,钱大老爷立即投降,天大的事情也没有比哄钱大夫人笑逐颜开重要。钱二夫人雷厉风行,手腕灵活多变,钱二老爷索睁一眼闭一眼随着自己的夫人折腾,夫人高兴他就高兴,夫人不高兴就要哄她高兴。

太君也是过来人,时常逗逗自己的两房媳妇儿,一家人倒也过得和乐融融。荷紫经常会在这样融洽的气氛当中丢掉过去的记忆,钱府洋溢着的融洽是她在自家不曾享受到的,几个婶婶勾心斗角,几个伯父相互挑拨离间,为了那些店铺的经营权争得面红脖子,甚至恶言相向,就差没有动手较量了,几时间有过这等温暖的场面了?

荷紫常常对着眼前几位斗嘴的长辈发呆,而到此时,钱家的小小姐锦香就会过来拉她袖子,跟天逸一样,这个小姑娘特别爱黏她,明明她一直都是冷着面容,带着疏离,偏生这两个孩子都不怕她,“姐姐”叫的亲热非凡,让她不忍拒绝。

一想到此,荷紫的嘴角又不自觉的弯了起来,说曹曹到,这个小人儿端着一碗冰粥小心翼翼的从院子一头蹭了过来,太阳下小人儿的面容晒的通红,一头的汗水也顾不上擦,手中的冰粥倒是小心的紧,生怕洒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专门负责照顾她的娘,可怜的娘举着伞一边替她遮阳,一边还要防止她脚下不稳跌倒。

“姐姐……姐姐……”人未到,声先至,脆生生的声音打老远就听到了。荷紫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跑进屋里套上了衣衫,又跑了出来打开了院门,锦香双手端着食盘站在门口,那汗珠子还挂在额角上没有落下,看得荷紫心中一片感动,立即接过食盘,引着锦香进了屋子。

手脚利落的木棉已经将屋晾好的茶水端到了锦香面前,见她大口大口的灌进了肚子里,这才让荷紫拧了巾帕擦了脸。

“姐姐,我热得睡不着,就想过来找你玩儿。结果木槿姐姐说你在做功课,我怕打扰你,就先去厨房给你端了碗冰粥。娘说冰粥可以消暑,你尝尝好吃不好吃!”别看钱锦香才四岁,比起天逸,她可聪明的紧,说话条理清晰,又有分寸。

荷紫端起来尝了一口,确实香甜,冰凉舒爽,便笑着接受了,“锦香,你要不要在姐姐这里睡?姐姐这里比较凉爽袄!”

锦香小脑袋一歪,扭头打量了一下荷紫的屋子,确实凉爽,便点点头,“娘说只要不打扰姐姐就行!”

“不打扰!这样,我给你讲故事可好?”荷紫没几口就吃完了冰粥,遣退了锦香的娘,带着锦香一同躺到了软榻上,木棉站在一边轻轻拉动着蒲扇,没一会儿两个人便陷入了香甜的睡梦中。

木棉轻轻拉上了屋门,悄然退了出去。

钱瑾涞此刻正打着赤膊在自己的南苑里比划着拳脚,没良心的何词自然是从旁督导,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拿着葡萄,只要看到出拳位置不对,立即拍到钱瑾涞的手臂上。

“啊呀……”已经不知道今天喊了多少声,最近他这师叔跟鬼上身一般,明明一脸笑意,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透露一股狠,吓得他即使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学下去。

本就不是学武的料子,但何词极其执拗,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若不健硕如何能保护得了自己的娘子?”

笑话!他钱家代代以经商为主,每日接触最多的就是往来客商,又不是做人命买卖,普通人一个,论危险?基本属零的,说到保护,若真有危险,那还要官府做什么?但这等话语他是没胆子讲出来,免得这个晴不定的师叔又下狠手。

“我说师叔,最近我可没有去招惹你家宝贝侄女,何必这么折磨我?”钱瑾涞被打了太多下,倒也用心记着这些拳脚动作。

何词送了钱瑾涞一个大白眼儿,本不接他的话儿,只是一再要求他把这套拳法记熟,最好睡梦中也能耍的招招熟练,虎虎生威。

问题是他要想耍得虎虎生威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的师父洛理天早丢下话儿,不适习武,就是不知道何词为什么如此严厉的教导,问嘛……肯定是问不出所以然,再不然就是以上的理由,保护自家娘子!她一个小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轮他保护?恐怕他才是要保护的对象吧!

“师叔,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我明明才是体弱的那个啊!”钱瑾涞一抬脚,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就被何词的戒尺拍中,哀嚎了一声儿。

“补了这么多年,也该健康了!你本身习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只要保养适度,不在寒之地长待,已与常人无异。照我说,你就是不想习武。”哎呀呀,师叔简直就是他肚里蛔虫,他的小心思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师叔,你果然是爱护我的!”钱瑾涞忙不迭的送上马屁一则,“师侄这点心思怎么逃得过师叔的法眼?”

何词冷哼了一声儿,“好了,明日我过来检查今日教你的。明日中午等我!”说完,人已消失于墙外。

钱瑾涞深深吁了一口气,看看手臂上的红紫,师叔下手可真够狠的。招来门口等候的阿胜,让他去取了一些清水,又拿出化瘀的药膏让阿胜帮忙推揉于手臂上。

阿胜一边推揉一边心疼的嘀咕着,“何师叔恁滴如此对待少爷,也太过分了!”

“嘘!阿胜,不予背后论人长短,给你说过多少次了!”钱瑾涞呲牙咧嘴的忍着疼痛上药,一边教育阿胜,“师叔也是为我好,修习一些武学也不全是为了防身,重在强身健体。这几年跟着他倒也学了一些皮毛,体力见长,你敢和本少爷比比在这艳阳下站立两个时辰不晕倒么?”

阿胜手上更是灵活的给钱瑾涞上药,看少爷一会皱眉,一会呲牙,动作更是轻了又轻,“少爷,这些淤青要是被老爷夫人看见,怎么说啊!”

钱瑾涞将外衫套在了身上,甩了甩胳膊,感觉没有刚才那样疼痛,交代道:“只要你不说就行了,明天爹和娘过来了,你就说我有些乏,还在睡就是了,让他们别来打扰我!”

“袄!”

等汗消退,钱瑾涞才将衣衫穿戴整齐,准备出去散散步,除了上一次见过荷紫之外,他们并无过多的交流,碰面的机会几乎没有。

从院落里漫步出来恰好看见荷紫住的院子大门敞开,钱瑾涞决定前去探访一下,既然她不肯与他多做联系,那他主动一些好了。刚踏进门,看见石桌上摆着笔墨,还有一张未做完的丹青。凑近看了看,嗯……想必是荷紫所作。描绘的门前景致,只是勾了轮廓出来,但每一笔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下笔稳而流畅,笔锋柔中带刚。想到此,他竟也手痒了起来,拿起笔续着画上轮廓细细描绘了起来。

没一会儿,画作完成,他满意得看了看,收了笔,一抬头便看见荷紫领着锦香站在门口。

“我顺便过来看看,嗯……你描绘的不错!”钱瑾涞略有尴尬的整整自己的衣袍,假装若无其事的从石桌前走开。

荷紫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人何时看起来都让人觉得生气,语气不善:“你不在自己院落里好好休养,到处跑什么?”

钱瑾涞对此很意外,这等恶劣的口气好像他娘发飙的时候,不禁莞尔,“今日天气不错,出来散散步,对身体不是也很好么!”然后故作潇洒的摆了摆衣袖。

摆起的衣袍下淤青点点,眼尖的锦香看见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瑾涞哥哥,你手臂怎么了?”

钱瑾涞赶紧将袖子拉好,蹲下伸手捏了一下锦香的小脸,“没什么大碍!你怎么在这里啊!”

锦香不依不饶的,“过来找姐姐玩啊!可是……你的手臂好多伤……”

荷紫一听,赶紧跑下了台阶,站到钱瑾涞身边,要拉他的袖子,被瑾涞躲了过去,“有什么可看的?”

荷紫冷着脸,威胁道,“我看看!”

钱瑾涞撇撇嘴,拗不过她,只好伸出了胳膊,荷紫拉开袖子一看,倒吸了口凉气,“你到底干什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淤青?”

钱瑾涞没回她原因,只是担心她告到父母那去,“晚间用膳,别多嘴告诉他们!”

荷紫白了他一眼,狠狠的丢下他的胳膊,“谁要多嘴?自己的身体还这么不爱惜!锦香,姐姐带你去花园玩,走吧!”

锦香撇撇嘴,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见面就生气,只好和钱瑾涞道别,扭着小屁股跟荷紫走了。

钱瑾涞看着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鼻子,自言自语道:“我到底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