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母亲的端详,林如海不禁绷直了身躯,待听得母亲的盛誉,他苍白的脸上也不由浮现红晕。

贾赦打断她,“这有什么,瑛儿可是我的嫡长女!再说,敏妹妹也是和兄弟们一样,从的‘文’字辈。既然有先例,瑛儿和她姑姑一样有何不可?”

一直都笑盈盈地看着的王氏凑过来,给贾母解围说:“老太太,大房那边产房都布置好了,稳婆和奶娘也都等在那里,生产没那么快的,不如先把大嫂送过去。”

贾代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讶异,“瑚儿怎么想到要读史书呢?”他以为像贾瑚这样刚刚启蒙的小孩子,会找一些有意思的书看,比如《山海经》——他幼年时就极喜欢。

贾母笑骂道:“我就说你这个妮子,平日里通情达理的,今儿怎么就不依不饶起来了。”取笑了好一会儿,贾敏只做不依,整个人扭麻花似的在贾母怀里扭来扭去。

饭毕,贾母想到那个好主意,唇微微翘了起来。她说:“鸳鸯,把大哥儿抱过来。”

刘氏想到难得进宫一趟,却是来麻烦姐姐的,难为情地小声说:“我想请姐姐赐给我嬷嬷。”

贾瑚也来凑数,不过他还小,就添了几勺清水。

正端起一杯水的周瑞家的忙应了一声,心疼的说:“奶奶,哥儿没事,来,先喝水。”

贾敬释然。

贾代善知道,大儿子年幼的时候,他在外征战,加上后来对他一身煞气的害怕,大儿子和他一向亲近不起来。贾代善很重视嫡长,发现贾赦长于妇人之手,完全被养废了时,内心的失望难以言喻,所以他才会不自觉地把期许的眼光放在会读书的次子身上。

贾刘氏作为管家媳妇儿,不仅对于这些流言是一清二楚,她还知道是从太太院子里传出来的。贾政能不能考上,可不是贾府的下人说了算。刘氏也曾听父兄点评过贾政,说他是没什么天赋,秀才都考不上。他能参加秋闱,还是用了荣国公的监生名额呢。现在捧得越高,摔下后就跌得越惨。所以贾刘氏不仅没有阻止,还助波推澜。

“夏荷,去把母亲桌上的那个景蓝色的美人觚拿来。”贾瑚忽然开口道。

这两段话一直出现在贾瑚的脑海里,贾瑚昨天晚上辗转反复,思虑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见过林如海,完成课业后,贾瑚向贾代善的书房走去。

“瑚儿,今日不是休息吗?怎么来我这里了?”贾代善疑惑为何贾瑚不怕他,却不知道,他在面对这个聪慧懂事,又年纪小小的嫡孙时,面色有多柔和。这时候,正在看书,被打搅了,也不恼,近乎慈爱地看着贾瑚。

“祖父,瑚儿有些话要对祖父说。”

从贾瑚疑重的脸色,猜想事情可能很严重的贾代善一顿,摆摆手让贾瑚先不要讲话,吩咐下人把门窗都打开,几个心腹在门窗处守候,其他人都远远站开,除非他叫了,谁都不能靠近书房。这才问道:“什么事?”

谁也不知道贾瑚跟荣国公说了什么,只知道从这一天起,贾瑚在梨香院呆的时间明显长了,荣国公也一天比一天更看重贾瑚。

眼看着贾瑚比以前更得荣国公的青眼,要说荣国府里最着急的,莫非王夫人了。

“老爷呢?还在书房吗?”

周瑞家的诚惶诚恐地回到:“太太,老爷从书房回来,直接去赵姨娘那里了。”

王夫人闻言,咬碎了一口银牙,扯着帕子,啐道:“这个小蹄子!”

说完,又压低声音,问道:“人都安排过去了吗?”

周瑞家的凑到王夫人面前,腆着脸笑:“回太太的话,都安排过去了。”又用帕子捂着嘴笑:“亏那小蹄子还以为自己赢了呢。问太太要人,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笼络了去。”

说着,周瑞家的伸出几根手指,在王夫人眼前晃了晃,神神秘秘地说:“太太猜怎么着?赵姨娘赏了柳儿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谁知道里面全是铜钱!哟,把柳儿给气的,谁不知道柳儿在太太这里当差,从来太太赏的都是银子?才两百个大钱,柳儿一个月的月钱都不够……”周瑞家的好一通贬低。

王夫人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语气淡淡,“不过是几两银子,瞧她眼皮子浅的。”提高了声音,叫到:“金钏儿,取十两银子,给周瑞家的,——周瑞家的,你给柳儿送过去,就说我赏的,到了那边,好好的人儿,别学赵姨娘。”

“哎!”周瑞家的接过金钏儿给的银子,笑眯了眼。谢过太太后,扭着身子就去了赵姨娘住的小院子。路上,瞧着没人,顺脚先去了自家。

姨娘本来该和丫鬟们一个待遇,住在太太的角房,谁知赵姨娘得了政老爷的宠爱,政老爷大手一挥,选了西边的一处小院子,把姨娘们都迁了过去。政老爷也就两个姨娘,周姨娘木头性子,成天死气沉沉的,不讨老爷欢心,赵姨娘得志就猖狂,磨着老爷要太太拨几个□□好的丫鬟伺候。

周瑞家的到赵姨娘的小院子的时候,正好听到赵姨娘一个劲儿地在闹腾,指桑骂槐的,语言粗鄙,周瑞家的不与跟她计较。只悄悄叫了个小丫头,把柳儿换出来。

“柳儿,这是太太赏的五两银子,你先收好。”

“谢谢周姐姐。”柳儿喜滋滋地收起银子,问道:“太太可是有事吩咐?”

她们两在赵姨娘院子后边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站在树荫底下,有人来了,躲藏也很方便。周瑞家的看着四下无人,小声嘱咐她:“柳儿,你现在是赵姨娘身边的大丫鬟了,赵姨娘身上有什么动静,即使报过来。”

柳儿点点头,听到赵姨娘气愤地嚷嚷:“柳儿?柳儿!你这死丫头,到哪里偷懒去了?!”忙应了一声:“姨娘,我在这里呢!”急匆匆地告别了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回到王夫人的院子,王夫人正蹙着眉头,见她回来,招手道:“周瑞家的,你过来,看看这图。”

周瑞家的粗粗一看,“太太这是要收拾院子给谁住吗?”

“除了大房的瑚哥儿还有谁?都七八岁的年纪了,总待在后院也不像话。虽说嫂子没吩咐,我这个做婶娘的,总得为他考虑考虑。”

周瑞家的和王夫人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现在是王夫人管家。周瑞家的想到这差事可能有的油水,盘算着自己能从里面刮到多少。而王夫人则是用帕子掩住翘起的嘴角,整个院子的人手可都是由她来安排的,能做手脚的地方不要太多哦。

“太太看中了哪个院子?”

“哝,你看这三个,一个在西边儿,小小巧巧的一个院子,精致是精致,就是离后院太远。还有这个,松涛院,古朴大气,正好在荣禧堂和兰芳院的前边。最后这个,院子大得很,也靠近小花园,就是太偏了,离国公爷静养的梨香院不远,我想着,瑚哥儿上学也方便。”

“那太太是属意最后一个喽?”

王夫人不语。

周瑞家的见此,很有眼色地劝到:“太太何必为大房的费那心?您对瑚哥儿好,人家未必领情,反倒怀疑您的用心。依奴婢看,不如把这三个院子都提一提,让大房的自己选,到时候院子不好,也怪不着太太头上。”

“你说的有道理,”王夫人抚着自己的指甲,慢慢地说,“倒是我着相了。”又叹道,“可惜我生珠儿太晚了,也不知道珠儿有没有这个福气能住到松涛院。”

原来太太是想珠哥儿住到松涛院?周瑞家的有些吃惊。松涛院、兰芳院、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大门在荣府的中轴线上,荣禧堂不必多说,就是兰芳院,也是承爵的大房住着,松涛院虽然空着,那也是大房的人才能住进去吧?

“太太说这个未免太早了,”周瑞家的委婉地劝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国公爷很是看重瑚哥儿……”

王夫人低头思量,贾瑚再大了,可就不好下手了。早在听说史夫人偏心小儿子的时候,王夫人就在估计二房承爵的可能性。没想到荣国公命这样长,史夫人的偏爱有什么用?贾政也是个窝囊废,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只能靠自己一点点算计。

晚上大家吃完饭后,王夫人提起换院子的事。

刘氏带着歉意的眼神看向王夫人,“我这个做母亲的都忙忘了,倒让弟妹费心了。”

王夫人笑道:“哪里哪里,大嫂也是忙着照顾瑛姑娘,这件事本来就该管家的人操心,大嫂不要怪我多事才好。”

贾敏快言快语:“两位嫂嫂都辛苦了,不知道二嫂看好哪个院子呢?”

“按理来说,是该搬到松涛院,不过我看小花园旁边的流云苑也很好,院子大不说,关键是离梨香院进,也方便瑚哥儿上下学。——老太太觉得哪个更好?”王夫人巧笑嫣然地说。

贾母刚想说流云苑吧,就听见贾代善浑厚的声音传来,“这有什么好说的?瑚儿是大房的嫡长子,自然该住在松涛院。”

贾代善发话了,大家也就不吱声了。贾瑚搬出内院的事就敲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