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大厅人满为患,可是却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

幽冥殿是冥域高层的议事之所,虽然以幽冥为名,却与传说中幽冥鬼府的黑暗阴沉恰恰相反,雕栏玉砌、金柱银漆,富丽堂皇地堪比大宋君主的皇宫,只是在空间上并没有那么广阔。

“很难受吗?”

自以为为别人好的想法,就真的是为别人好吗?

思索之间,前世的老师曾说过的话涌上脑海——

——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

被撩起拨动的,又何止是琴弦?

“谜底是请坐奉茶。”黄药师几乎是即刻就给出了正确的答案,之后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又问道:“我的那位表妹,用了多久的时间才猜出了这个灯谜?”

走至花灯之下,她开始仔细地看起谜题。

只是,尽管揭开了层层谜团,又知道自己差一点九死一生,连清也没有恐惧情绪。对于生死这种世人在乎得不得了的事,他与其说是置之度外,不如说是压根就不去在意。他的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将近六十年,一个人的人生最有价值的时间段最多也不过四五十年,如此算来,其实他倒是还赚了。

要不是此刻身体状况的特殊性,曲素光也不至于到现在才现。

花魁又如何,名妓又如何,归根究底,不过是任人践踏罢了。但是为了生存,为了寻找在水患中失散多年的妹妹,她都隐忍了下来。

用爱的力量去改变他,让他得到幸福?

当清灵又悦耳的铃音起之时,黄药师不由自主地对上了好看的黑眸。

但这一切,都无法动摇连清一丝一毫。

少女穿着粉色的衣裙,披着雪白的貂皮,如墨的丝上点缀着流苏步摇与鲜花头饰,充满着年轻女孩特有的青春与活力。这位表妹的长相也是不俗,面若夹桃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似春水荡漾,是一个典型的江南美人,这让连清开始怀疑或许黄家先祖的基因中带着俊男美女的因子,所以这一族人的相貌大多越了人均水平线。

只是现在的黄药师正值年少,连清也正是利用了这最正确的时间,才会顺利地让对方为他倾心。天时地利人和,重要的三个条件中,天时处于第一位,并非偶然。而青年,显然是抓赘天时的好手。

心上升出一股强烈的厌恶,是对自己。

“师傅?!”

“又是逆剑。”黄药师收回双掌,在雪地中站定,“上一次,你在西山对敌时也用过。”

能够将自己大半年的潜移默化在短短数十日间被逆转向另一个地方,不得不说,这个人不仅深谙黄药师的心思,受到他的信任,更是有手段,有心机,连清自觉不服都不行。

而正在被人灌酒的黄子唯,似是无意识地向着他们看了一眼,眸光中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

他和师傅认识了那么久都没有合奏过,而二哥和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黄公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连清回道。这看似恭维的话语其实也不算是恭维。黄家二子在当地都是极为有名的才子,两人此次高中也算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总有一天,我和你,会存在于同一个世界里。

直到两人登上了半山腰,他才问出口,“那么,师傅会收我为徒,也是有目的的吗?”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如风云变幻,莫测难言。

——“你是黄药师,也只是黄药师。”

连清本身就是不易沉眠的体质,在身边多出了一个人之后,便更加难以入睡了。他对黄药师还没有信任到可以在对方面前酣然入睡的程度。由此,让他的心情略感不爽。

那么,刚成为他师傅的这个人,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青年展颜,他这算是“诱拐”成功了吧。

不论是与男人的过密接触使得衣衫被沾湿一片,还是那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不时地拂过后颈,对有些微洁癖的少年而言,都称不上是什么愉悦的经历。

在清楚自己的并无性命之忧后,言语又开始放肆了起来,典型地淡了伤疤忘了痛。

黄药师横了一眼对方,回道,“我师傅虽不在此地,但是无论他听不听得见,你都必须道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右手慢慢从脸上揭下一层皮来,原来他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是以看上去诡异古怪之极。这本来面目一露,但见他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足以令人一望定睛。

“我自认为我的脸还见得了人。”

这何止是见得了人?众人心中莫不如此想。却有暗自觉得好笑,黄药师拐弯抹角来了这么一句,不就是暗示着他的师傅,不仅是见得了人而已,更是惊才绝艳之流。由此,便也对这位在江湖上的前辈产生了好奇之意。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教出这样的徒弟?

唐渐离在王重阳的示意下,即使不甘不愿,但还是对黄药师不在场的师傅道了歉:“是我口无遮拦,但请前辈原谅。”如果今日不说上这么一句,他也怕是出不了这个门。

唐渐离离开了,黄药师只是冷眼瞧着,黑若玄石的眼眸深不见底,晦暗不明。

王重阳不知道,他何止是上了一个当。

从青年释放杀意的那一瞬间,他就算计好了一切。方才他掐着唐渐离时,便在对方身上下了拍三根附骨针,因为视野的关系,无人得见,而唐建离也因为极度地慌张,没有注意到身体上的细小痛痒。

直接杀了唐渐离,岂不是太便宜了对方?对于侮辱连清的人,黄药师必是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附骨针是他研究出来折磨人的暗器,只要伸手在他人身上一拍,那针便会深入血肉,牢牢地钉在骨骼的关节之中。

他在针上喂有毒药,药性会慢慢作,每日六次,按着人的血脉运行,叫人遍尝诸般难以言传的剧烈痛苦,一时又不得死,要折磨到一两年后取人性命。就算以四川唐门之能,现了唐渐离中了毒,也只会想尽办法解毒,但是无论服下何种良药,只要针还在体内,便是无济于事。而附骨针的拔出之法,只有他知道,如果其他人任意而为,只会加唐渐离的死亡。

武功好的人如运功抵挡,却是越挡越痛,所受苦楚更其剧烈。碍于王重阳,唐渐离不知道自己的体内被自己打入了三根附骨针,便也不会去抵挡,黄药师真真觉得可惜。

哈,化干戈为玉帛?

简直好笑。

黄药师就是算准了王重阳会管闲事,就连对方拿他欠下的人情来压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趁此机会,还了王重阳的人情。

不杀唐渐离,他确实答应了。但是他只是答应了现在不杀对方,却没有答应以后不杀,更没有答应不会做其他的事。至于王重阳怎么想,怎么做,那便是他的事了。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文字游戏罢了。

“兰池,你跟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