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祝同喷了口烟,说:“你当我是真兄弟,不管是嘴上说说也好,真心实意的也罢,我心里一直拿你当自己的亲弟,你愿意听也好,听了心里骂我的娘也罢,我反正是要说完心里的话!”

侯勇的父亲也是文革期间上台的干部,受到了牵连,但因没重大原则问题,就没被清理出组织,只是调整了岗位,由城关镇党委书记调整进了县政协当个闲职委员,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没了他父亲这层关系,他在乡派出所的日子就难过了。乡派出所本就只有四个正式编制,所长、指导员、副所长就去了三个领导,虽然还有两个派出所临时请的治安员,可他们毕竟是没编制的人员,一些具体工作就不能让他们去做,担子就全压在了侯勇身上,让他不堪负重,原来副所长还要分担点,现在也撒手不管,把侯勇吆喝来指挥去的,累得狗一样,再没了刚到派出所的风光。加之刘霞肚子不争气生了个丫头片子,就更是心烦,成天没个好脸色,在家四手不伸,女儿哭哑了喉咙也不去抱一下,得闲就去打牌喝酒。刘霞见侯勇这么不顾家,自然不依,两口子时不时吵架相骂,一气之下干脆回了娘家,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只是暗暗后悔命不好,早晓得六子哥前途光明大好,当初就应该死缠不放的,可世上哪里有后悔药买呢?

柳大茂几个又再次对杨陆顺表了决心,保证在以后的工作中全力支持,指哪打哪。不过让柳大茂几个暗暗高兴的是:卫书记不知是有意还是疏漏,并没严格规定退款时间,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老贺脖子一梗就想争辩,旁边不知谁拉了他一把,才没再开腔,可脸上的表情都看得出不服气!

那人愤怒地说:“还在狡辩,我是从你亲戚王xx那里听来的,他是你姑老表,会冤枉你?”

杨陆顺知道卫书记误会了他,可又怎么解释呢,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揭发材料上的问题不是小事,自己也没经过调查就去宣布,如果材料不属实岂不成了诬陷他人吗?便嗫嚅地说:“卫书记,我,我只是有点担心材料上反映的情况是不是全部属实,我怕万一”

卫书记嗯了一声,转脸对身边的周副书记说:“老周,你说说。”

杨陆顺把礼物放到桌子上,卫书记呵呵笑着,带点责备地口吻说:“你们啊,来看看就行了,提什么东西?知道为什么要孩子应门不,就是不想同志们提东西来,没必要。我给我们老江也定了规矩的,不管是谁找我,一律推不在家,平白无辜收人东西,那是要犯错误的!”

汪溪沙说:“还有叔叔,你也要跟他拜年!”

汪父一副你知道些什么的神气,教训地说:“家强是没资格抽烟啦,他一个仓库发货的,抽烟得自己掏钱买,小杨就不同了,他是领导干部,抽烟有来源,当然就要抽了。他在政府里当副乡长,肯定是有接待用烟的。小杨,你一个月几条烟啊?什么牌子的?”

杨陆顺已经紧张得不知所措,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他在门边使劲跺了跺脚,虽然皮鞋上并没粘泥泞或是其他东西,牙一咬就跟着进去了,来不及打量房间里的情况,汪溪沙已经把他引到了两位年纪并不显老,衣服簇新,神情慈祥地男女面前,不消说就是沙沙的父母了,杨陆顺也不知道把东西放下,拧着直接就上去弯弯腰神情紧张而恭敬地喊:“汪叔叔您好、黄阿姨您好,祝你们身体健康、春节愉快!”

老柳嘿嘿一笑说:“为了小汪妹子,这点苦算什么?我听说她家只有她一个闺女,真要跟她谈,你还得做好吃大苦的准备!”

年三十晚上,新平乡政府机关值班室里,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杨陆顺带着计生线上的四个同志政治值班,电视机是崭新的,是年二十九那日从新平供销社的库房里借来的,原本乡政府有台18寸日本彩电,不晓得被王乡长用什么借口弄去了他家,又去找供销社借了台给值班人员看,黑白电视机效果并不怎么好,常会有大片的雪花点子占据着不大的屏幕,时不时有电波干扰而发出吱吱刺耳的噪音,但这都丝毫不减杨陆顺等人的观看热情,他们几个都是第一次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支持人赵忠祥嗓音浑厚,精神面貌极好,他笑能带动大家笑,他动情能使大家跟着动情,在节目中间,他深情并貌地宣读了全国人民慰问老山前线的广大解放军指战员,向他们的亲人家属拜年,使杨陆顺不由想起了没回家过年的胡拥军连长,也许他现在正和战友同志们在前线掩体里全神关注地守卫边防。

就是普通干部给领导敬酒,当领导的总要面对着敬酒的人,脸上带点笑吧,其他的乡级领导给王道德敬酒,他就会站起来,相互说笑几句,很亲热地碰杯干杯,这样无疑耍态度了,简直就是没把杨陆顺这副乡长当回事了。

老柳硒了一声说:“麻烦怎么,不让她跑动跑动,她还闲得慌了,又没什么事,坐在那里也是闲聊。”

杨陆顺若有所思,感激地说:“丘主任,我晓得你在指教我,我确实还有好多东西不懂,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心里对老丘也渐渐有了点好感。

老柳笑着说:“大概还有六百多元吧,原来过年时就发双份的,不过现在年的主任了,就由你定吧。”

卫书记心痛地看着甩一地的鱼肉,手一指,怒声道:“杨喜鹃,你究竟想干什么?好多农村户子想吃点鱼肉不得到口,你倒好,这么作践东西,你会遭雷劈的!你对游主任对乡领导有意见,可以当面提,是对是错还不好分?非得大吵大闹,四处骂娘?你不满意份的年货,要换可以理解,但你把鱼肉丢得满地都是,谁又愿意跟你这份换呢?”

侯副主任顿时面子足了,也谦虚地说:“老卫啊,不是我忘记了你,是顾及到你刚到新平主持工作,怕你忙嘛,总不能影响你的工作吧?我们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可事实上却差点难倒了还在预备期的共产党员杨陆顺同志。

杨陆顺说:“好的,我马上就去。”

张大茂很想在新领导面前也表几句态,可他属于嘴大脖子憨一类的人,还是没抢得过老柳,不由有点泄气,见老柳话音一落,就抢着说:“杨主任,你只管放心,你指哪我们就打哪里,绝对不含糊!”

杨陆顺连忙点头说:“那是,我现在很让着她的。”他见卫书记把两支脚搁在桶边龇牙咧嘴地搓着脚皮,忽然觉得他虽然平时对人严格,其实也是很平常的一个人,对家庭孩子一样关心疼爱。他想起今天的目的,早就想好了一肚子感激的话,临了却不知道怎么说,勉强自己半天,才有点结巴地道:“卫书记,我这次能进步,多亏了您地关心和提携,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磕磕巴巴说完这几句,他脸已经涨得通红。

汪溪沙不依道:“我管人家说什么,我们只是一起去吃顿饭而已,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就不信当了副乡长倒不能去饭馆吃饭了。”

杨陆顺已经从当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激昂地说:“请各位领导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的信任,辜负领导的期望,在今后一定竭尽全力搞好本职工作,真正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杨陆顺连忙热心地说:“大家都是同事,别说求不求的,我能帮忙的就一定帮!”

杨陆顺宽宏大量地说:“丘主任,你革命工作几十年,我也不想你英明一世毁于一旦。我就不再罗嗦了,这事全当没发生过!你去忙你的吧。”

汪溪沙忽又吃吃地笑着,说:“六子,你以后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外面气温非常低,老北风呼呼作响,被冷风一灌,酒劲上涌,杨陆顺不觉脚步踉跄,顺着漆黑的砖铺路就往招待所走去。一进走廊恰好迎面遇上了卫书记,忙打招呼。

老刘嘿嘿一笑说:“小杨你放心,说了计划表上造好了的,除了我们谁还会知道呢,没事,你还不放心我么?”

汪溪沙一进去,气氛就热闹起来,郭书记笑着说:“这小姑娘,近看比舞台上化了妆还要显得清秀,小杨啊,你好福气呀!搞了这么个乖巧对象。”

郭书记眼睛一亮,说:“哦,真的吗?”

他爹恼怒地说:“我不想再看到她了,还嫌你爹的老脸没丢够啊!六子,街上妹子漂亮当不得饭吃,找媳妇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说人家条件好,肯定在家里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安心跟你这乡里伢子一世哟,她真的好泼辣的,说话字字带刺句句挖心,不是什么善主,六子,听爹一句,乘才开始吹了算了,我们乡里人家那是她呆的地方嘛。”

老江鄙夷地说:“你这个孙,硬是姓对了,平时尽牛皮,有事就装孙子,老子最看你这号人不惯了!好端端的杨陆顺差点让你害死了!老子反正一天到晚专门盯住妇女们的肚子看,也没想着进步了,只可惜你这成天跟在领导屁股后面摸呀拍的人,严重警告处分,我看你一世都莫想出头了。”转眼见杨陆顺还刷白着脸痴痴地坐在那里发呆,还以为年轻人被领导如此严厉地责骂吓到了,就安慰他说:“小杨,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还好只是批评了一顿,没记你的处分,能让卫书记这大军阀从轻处理,也算你平日你规矩得好。他娘的都是这姓孙的家伙,什么人不好叫,偏偏叫小杨,你自己死不要紧,还要拖个人下水!”

杨陆顺对县城一点也不熟悉,什么地方好玩怎么走就全得听汪溪沙的,汪溪沙兴致勃勃地要去总工会跳舞,两人经过电影院时,发现今晚放映巴基斯坦电影《永恒的爱情》,可把汪溪沙高兴坏了,当时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歌舞性质的爱情影片是中国最受男女青年喜爱的,象《流浪者》、《大篷车》等,里面的电影插曲拉滋之歌、丽达之歌都是脍炙人口的歌曲,“拉巴拉古”的歌声传遍大街小巷,拉滋在演唱时幽默、滑稽的外表与内心的痛苦形成鲜明的对比,极具艺术感染力。

杨陆顺吓了一跳,忙说:“卫书记,我这就去通知叶站长!”

杨陆顺嘿嘿笑了笑说:“那就随你了。我真得走了,早班车六点半,你可别睡过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