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县令现在怒气冲冲,他在江宁县,一直都很在乎教化,这教化就是政绩啊,现在县里出了个行为不检点的人,还闹得有人来状告,上司们会怎么看?

很疏远的样子。

方先生颌首,手还搭在琴弦上,惋惜着说道:“老夫还以为你是被这琴声吸引,所以来了。”

陈朝人爱琴棋书画,尤为爱琴,这里的琴痴不知凡几,原以为自己用心所编的琴谱,并没有使这位‘大师’满意,荀小姐只好道:“见笑了。”

“粗鄙!”方先生又是轻喝:“你明明不能,偏要说能,装模作样,哪里是老夫的知音?你可知道,老夫和江宁县令,赌的就是这琴,那江宁县令,居然拿出了这么一曲佳作,说是荀家那儿传来的曲谱,据闻是荀家小姐自一位无名曲乐大家那儿所奏中得以感悟,方才编的此曲,此曲只天上有啊。”

脚步匆匆,吴教谕已逃之夭夭。

陈凯之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见许多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道:“学生入学不久……”

不理会张如玉那张满是怨恨的脸,陈凯之收了书走人,做饭,买书,读书,还有将房子打理一下,陈凯之很忙。

龟奴便谄笑着道:“我也不知,要不小人打听一下?”

教谕未来得及反应,却见那字条落在案头上,本想说你今日还想走,却见那字条露出了几行字迹,细细一看,身躯却是一震。

这就是人性啊,凯哥混社会,怎会不知道这公门中的龌龊?无论教谕知不知道自己和宋押司是故旧,可今儿自己被刁难的事若是传了去,宋押司就等同样被人打脸了。

张如玉刚才当然是故意撞陈凯子的,只是还没等他回头看陈凯之的丑态,便见一个身影如风般地在身边略过,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话:“不自量力!”

噢。

那教谕此时也是红光满面的,朝方先生道:“张公子确实是满腹经纶,何况又与先生有旧,倒是恭喜先生收了一个好门生,羡煞旁人啊。”

可是陈凯之心如止水,这明伦堂很宽敞,倒也站得住人,这时有人道:“教谕大人与方先生来了。”

陈凯之便将一文钱不经意地放在桌上,小孙很喜欢陈凯之,这倒不是因为这一文钱打赏,陈凯之的赏钱并不算特别大方,可陈凯之赏钱的时候,总是为了顾他面子似的,只很轻松地将钱放在桌角,然后就低头吃茶,这令小孙感觉到陈凯之对他自骨子里发出来的尊重,绝不像有些人一样,吆三喝四的,赏个一文钱,还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似的。

可是……昨天是昨天,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陈凯之忍不住在心里道,果然在这个时代,学问绝不是普通人才能拥有的,单看宋押司的态度就知道。

陈凯之放下的心,一下子又绷紧了起来。心里想:“这宋押司真是很精明啊,表面上是开门见山,可多半这也是试探吧,如果自己真有难处,那之前给他的好印象就统统作废了,在他眼里,自己就成了想要求他办事的投机取巧之徒,哈哈,我是第一天出来混的吗,怎么会上当?”

陈凯之笑了笑道:“不知宋押司住哪里?”

是条子!

雅儿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身子微微倚着身后的栏杆,柳眉微蹙,又是开始担心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陈凯之的脑海里豁然开朗,一定是昨夜跟客户喝酒被灌醉后,被送到了这里来,等着瞧吧,待会儿这女人的‘老公’就要来了。

可是宋押司眼睛却是发直,语气却是加快:“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

洛神赋……

这时代并没有洛神赋,而这洛神赋,陈凯之在前世就很喜欢,早已背了个滚瓜烂熟,本来这样的文章,他是绝不肯写的,毕竟这是别人的作品,只是今日,他知道,眼下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救自己了。

宋押司念到这里时,满堂皆惊。

她的形影,翩然若惊飞的鸿雁,婉约若游动的蛟龙。容光焕发如秋日下的菊花,体态丰茂如春风中的青松。她时隐时现像轻云笼月,浮动飘忽似回风旋雪。

这样的文章,也难怪会令宋押司失态了。

朱县令的脸色也变了。

朱县令乃是进士出身,文学的造诣自然极高,宋押司的每一个字念出,都如炸雷一般,文中每一个字,都给他一种轻灵之感。

仿佛在眼前,如梦似幻之中,当真一神女便在自己眼前,对神女的描写,让人恨不得拍腿叫好。

可陈凯之下笔有些慢,所以宋押司还没念出来,朱县令却急了,快写啊!他心里变得忧心如焚起来,卧槽,有了上面没有下面,急死了。

读书人大多都是雅人,朱县令也不意外,正因为雅,所以才急,这时候忍不住豁然而起了,也顾不得众目睽睽,快步走上前。

果然,又一句落成,朱县令忍不住念道:“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这文章,真是不拘一格,将一个梦中神女的形象,栩栩如生的展现人的眼前。

真正可怕之处在于,每一个文字,都是精妙无比,恰到好处,神作,绝对是神作。

朱县令如痴如醉,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这时,身边有人继续念道:“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

又是一段,话锋一转,将梦中人见到这神女心神摇曳,只恨不得立即请人说媒的急迫之情道了出来,这种急迫,反而更增添了对神女的向往之心。

朱县令抬头,念这下一段的人,居然是方先生。

原来方先生听到这文章,也是错愕,一时之间,也被这美好的辞赋所吸引,居然径直步入了公堂,直接到了面前,忍不住念起来。

满堂皆惊。

谁也想不到,陈凯之当场作赋,而这辞赋,堪称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