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教谕如沐春风地道:“陈生员乃是方先生高徒,本官倒是想要考考你。”

他恶狠狠地瞪陈凯之一眼道:“姓陈的,你别嚣张。”

也有上门来的宾客,见一个少年低头看书,惊了。

这时,陈凯之却是旁若无人,气势的重要性就在这里,先声夺人,不给对方思考的空间,摆出一副有种你们就把事情闹大的姿态,半点都不可软弱和犹豫。

陈凯之面上依然笑吟吟的,他不能苦着脸,想要站着把学籍办了,就得靠宋押司了。

不服气?

更多人一头雾水的,有人已经不怀好意的猜测着,这姓陈的,莫不是脑子有毛病?

诸生紧张地看向方先生,方先生似有所触动,脱口而出道:“好,很好,好的很哪。”

“这个家伙,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所以很快,陈凯之就比大陈人还要大陈人了。

户籍有这么好办?

这是由衷的感叹,等他再看陈凯之,目光就不同了,此人不是一般人,非富即贵。至于他师傅到底是谁,岁月流逝,记不记得起,其实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不能开罪此人。

陈凯之知道,自己现在才算是宋押司真正的客人了。

“再就是县丞。在此后便是县中的主簿,噢,还有师爷,有典吏,再之后,便是宋押司了,宋押司在县里,是较为说得上话的,据闻县老爷很信得过他。”

幸好,来往的行人有不少都是寻常穷苦人家,都是风尘仆仆,皮肤黝黑的,虽是有些脏兮兮,服装也怪异,陈凯之倒也不必有多余的担心。

谁晓得那不经意一笑的风情,却让表哥又是妒火中烧,他厉声道:“你……你既是教授雅儿声乐的,那么倒要请教。”

这是……

穿了道袍并非是道士,事实上,在大陈朝,道袍因为宽松,所以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爱将它当……睡衣穿。

方先生似乎也在打量着他,不过这目光,欠缺了兴趣,却多了几分慵懒。

陈凯之上前道:“学生陈凯之,见过恩师。”

“噢,来坐。”方先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陈凯之也不客气,这恩师一看就很牛逼的样子,能作为他的门生,还是很有前途的。

方先生淡淡道:“凯之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恩师这个逼装的也很好,果然一看,就有大家风范,恩师就是恩师,难怪县里的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陈凯之心里想着,啧啧称赞。

随即,他道:“学生是来向先生学习的。”

方先生面上没有表情,只是左眉微微一挑:“原来如此……”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仿佛已经超凡脱俗,和这个滚滚红尘,已经没有多少关系了。

哎呀,这个逼已经可以给满分了。

陈凯之很佩服地看着方先生,虽然深谙套路,可是和恩师一比,自己还差那么点火候,以后一定要多多学习。

略一沉吟,方先生道:“不过,老夫没空,你自学吧。”

什么?

陈凯之呆了一下,心里忍不住揣摩,这是恩师端着架子呢,还是恩师对自己有什么成见呢?

他不甘心啊,得死缠烂打,学到真材实料的本事才是,陈凯之便道:“学生有幸蒙恩师不弃,收学生为徒,恩师若能教诲一二,学生感激涕零。”

方先生此时却是轻吁了口气,摇头道:“哎,倒不是有幸,说来惭愧,只是因为老夫不幸,和江宁县令打输了个赌。”

话说到这里,点到即止。

陈凯之的脸色就精彩了,我去,只因为打了个赌,若是再稍加深思,陈凯之就明白了。

原来这方先生,未必想要收徒,也不想来这江宁县学里教授功课,是啊,人家是一等一的大名士,走到哪里都有饭吃,受人礼敬,凭什么来这县学呢?

而先生之所以困在这里,只是因为……因为特么的打了个赌,还特么的打输了。

陈凯之有点懵逼了,这就好像有一天自己的爹跑来和自己说,之所以这个世上会有你,只是因为在一个很不幸,且风雨交加的夜晚,十分不幸的中招了。

怎么听着,跟后爹一样?这……不能忍啊。

陈凯之深呼吸,心里安慰自己,不打紧,不打紧,虽然这是美丽的误会,可好歹生米煮成熟饭了,自己是他的门生,你还能袖手不管吗?

陈凯之挤出微笑道:“这样一说,倒也是恩师与学生的一段缘分,学生天资尚可,平时也很努力,若是恩师悉心调教一番,或许将来也能像师兄那般,鲤鱼跃龙门,金榜题名,恩师一人教授出两个进士,岂不美哉?”

脸皮厚怎么了,凯哥脸皮就是厚,方才那一次倒背,想必是让恩师很是难忘的,这个天份,想必对恩师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粗鄙!”方先生突然轻喝一声:“难道人生的意义,就只有金榜题名吗?”

陈凯之呆住了,恩师,你这是要闹哪样?

方先生风淡云轻地道:“你倒是有几分天资,能令人刮目相看,可是你名利心太重了,只求金榜题名,这和行尸走肉何异?”

陈凯之一头雾水了:“那么恩师的意思是……”

方先生眼高于顶的样子,道:“来人,取老夫的琴来。”

门外侍立的童子听了,忙走进来,将南墙上的古琴取下来,送到了方先生的案头。

方先生瞥了陈凯之一眼,也不打话,保养极好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动起来。

顿时,音符便充裕了整个书房。

琴音缭绕,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

陈凯之认真一听,脸色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