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尽管有烛火照明,祠堂内仍显得幽暗森然,他们把蒲团并拢,席地而坐,在项家祖祖辈辈目光的注视中大快朵颐。

马厩的背后很潮湿,靠墙的地方长了一片新鲜的苔藓,雨水把泥土中的腐朽气息冲了出来,宛遥挨在栅栏下,闭着眼睛努力调整心跳。

她忍不住皱眉。

旁边的陈大夫后知后觉回神,看着还叼着木条的病人,急得直扯嗓子:“宛遥,人还没治完呢,你走什么!”

“这种下三滥的废物,我留他们一条命已经仁至义尽。”项桓伸出指头朝他点了点,“你是士族之后,我给你这个面子。你我打一场,若打赢我,她的事我就原谅你。”

既然告诉自己去搬救兵,脱离危险后,应该也会去同样的地方与她汇合才对。

对方唰得一声收拢扇子,“兄台既知晓,又何必伤了在下的人?”

为什么梁华偏偏选了个阴天踏青?

青砖绿瓦,门扉紧闭,探出来的树枝一直跨过了头,少年的却反应颇为激烈,“那怎么行!”

逼仄的巷子里安置着一张石桌和石凳,一边是坊墙,另一边则是一座巍峨的府邸。

宛遥倒也知道他会这么讲,拨开散在鬓边的几缕头发,用热水细细清洗下面的鞭伤,忍不住皱眉责备:“你爹打你脸的时候,怎么不躲呢?”

青砖绿瓦,门扉紧闭,探出来的树枝一直跨过了头,少年的却反应颇为激烈,“那怎么行!”

见她全须全尾,宛夫人松了口气,旋即拉下脸,食指一伸往她脑门儿上轻戳,“不长记性,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去医馆了?”

“诶——”

头顶传来对方轻蔑的冷笑。

“嘶……你轻点!”

她彷徨地收拢五指,极缓极慢的抬脚,一步步靠近,动作小心得简直过了头。

等编到第三只的时候,对面的光忽就熄了。

一支长箭穿肩而过,近乎凶狠地将他整个身子钉死在了树干中,从这处望去,半身都是殷红的颜色。

幸而折颜部那边的亲使来得很快,带了大汗的文书,礼貌性的表示两国交好贵在诚意,巴鲁厄反叛在先,早已是突厥的叛徒,死了就死了,大魏国陛下不用太过介怀。

烧鹅骨肉相连,酥脆的味道顺着手里的腿冒上来,宛遥却把玩似的拿在手里打转,低眉迟疑了很久才问他:“那最后怎么处理,项伯伯有同你说吗?”

项桓正将三个茶盏重得整整齐齐,见此情此景忽然莫名膈应得慌,他微抿起嘴唇,把茶杯往掌心一捏,说道:“又不是没长手,喂他干嘛?”

“刚刚在西郊狩猎受了点轻伤,”他不自然地摸摸鼻尖,“找你拿点药……有治跌打损伤的么?”

讲到最后他可能感受到些许不被人理解的悲哀,于是闷闷地转过身,以肘为枕躺在地上一言不发。

正思虑间,耳畔冷不丁“砰”的一声拍桌响,项桓起身去提枪,一见这个架势,宛遥条件反应,习惯性拉住他胳膊。

“眼下就算启程,等赶回长安城门也早关了,与其在外头等一夜吹冷风,倒不如休息一日明早再走。”梁大公子人虽坐轮椅矮了一大截,气势上却不甘寂寞,拍着负手坚持道,“我可是病人,今日累了一天,马车又颠簸,横竖我是不会赶路的!”

那一排锋利的牙齿铁箍一样埋入皮肉,几乎硬生生咬下一块肉,鲜血直流。

店内的客人大多粗布麻衣,一看便知是附近市集的老百姓,他们这一行排场不小,再加上一只坐轮椅的软脚蟹,很快惹来无数好奇的目光灼灼打量。

梁家为何一定要娶她进门不可?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利益可图,以至于使得对方这般的无所不用其极。

另一个奇道:“你还不知道么?陛下犒赏三军,辍朝三日以示庆祝,这会儿开了西郊猎场在打猎呢。”

宛遥的动作瞬间静止在半空中。

“人呢,不能光会拳脚功夫,那叫莽夫,知礼懂德才是为官之道的根本。”

幸福来得太突然,宛遥眼中生出光彩,忙丢下一堆家伙什起身,“你们等等,我收拾一会儿。”

“你傻呢。”后者鄙夷道,“能陪陛下打猎的,自然是军中的精英。”他竖起食指,“怎么也得是中郎将往上数……”

他茫然无措,眼见宛遥俯身下来,忙把人往她跟前递了递,“快,你给她瞧瞧。”

总觉得她有些太小题大做了,如此慎重的安排倒叫宛夫人没来由得惶惶不安。

梁家。

——近来南边瘟疫肆虐,表小姐平日看病时也要多加注意。

发觉情况不好,宇文钧和余飞皆默不作声地把手摁在随身的兵刃上,准备随时耍赖跑路。

他心头有些发怵。

雪牙枪斜靠在墙,他每吃两口,就不时往医馆门外瞥。

项桓喉头一紧,拧眉问她,“你说什么?”

梁天禄只能把他望着。

刀刃若再近半寸,以他的手劲,能轻易的割破自己的咽喉。

武士立刻疼得哇哇大叫,腾出左手拼命的打在男孩的头上。

蛮族人的力量收不住势,长刀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被光洁的枪杆崩开,铮然碎成了两半。

“……”

“住你家的店又不是白住,担心本少爷不付帐不成?”

“……”他被自己的唾沫噎了下,瞬间不做声了。

一瞬间,躺着的和站着的,表情都有片刻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