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川的余光扫过来,看不出喜怒,他话音还没落,后脑勺便挨了一记打。

擦了一会儿,小心用余光瞥他两眼:“对不起啊,事情闹那么大。”

但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梁大公子的起居他必须亲力亲为,一手包办,仆役与丫鬟皆不能插手,否则就是有违旨意,要军法处置。

他那颗学医的好苗子总算回头了,脚下却没停,好似很高兴,“陈先生你帮我接下手,我一会儿回来!”

宛遥跟着学医有些年了,打算去药堂帮帮忙,但这事儿得避着她爹。

雷雨交加,山高路远,不得已被迫留宿,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事实真有那么巧吗?

宛遥并不记仇,听他有此一问,也就如实回答:“《素问》中有记载,‘胎病’是在娘胎里染上的病。因为母体在孕育期间曾受过严重的惊吓或是吃了忌讳的食水,导致气上而不下,精随气逆,最后影响胎儿。

他就快来了,他就快来了……

楼上听得一句脆生生的答复:“有的,有的。”

为什么赶车走出城郊,甚至走出高山集那么远?

她撤回手的同时,耳目骤然通明,连视力都清亮许多。

远处临岸的河水飘着淡淡的红色,血迹染透了河边草,一路蜿蜒,最后停在了一棵矮树下。

他礼貌性地捧完场,随后将两手掖在身前,笑得一脸无辜:“不过呢,这自古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宛大人都收了我家的细帖子了……中郎将不至于多管他人闲事吧?”

阳光把树影投在她的书页间,金黄与灰暗交织成一片。

“好多了,好多了。”她转过来连连颔首。

项桓竟难得地没抽出神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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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母亲胆子小,若如实相告定会让她担忧,但寻常的托词又无法蒙混过关。

她撑着一口气直起身,苍白的嘴唇一字一顿说:“梁大夫人……”

今日屋内的侍女不知去哪儿了,连个传话的也没有。就在陈文君犹豫着自己是再唤一声,还是寻个理由告退时,珠帘后忽的隐隐有低吟传出,旋即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那人咬咬牙一想,觉得划算,大喊:“赌了!”

她看过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恍惚自失。

他曲了条腿在树干,另一条悬在半空,手虚虚搭在膝盖上,目之所及,能看见不远处小木楼里发出的灯光。

“你……”

而对于项桓,梁家依旧耿耿于怀。

那里正坐着一个人。

□□并不曾因为她的祈祷而有片刻的凝滞,刀刃如疾风扫落叶般扬起,狠狠地朝下劈去——

果不其然,宛遥瞧见为首的突厥汗王抬臂一挡,示意身后的人停步。

宛遥听得半懂半懵:“谣言?”

*

店内的客人大多粗布麻衣,一看便知是附近市集的老百姓,他们这一行排场不小,再加上一只坐轮椅的软脚蟹,很快惹来无数好奇的目光灼灼打量。

“两根肋骨算什么。”项桓全然不在意地侧目冷笑,小声嘀咕,“我那会儿琵琶骨都断过,也没见谁这么事无巨细的照顾我。喝药换衣服洗澡,还不是亲力亲为,要你惯他。”

烧鹅骨肉相连,酥脆的味道顺着手里的腿冒上来,宛遥却把玩似的拿在手里打转,低眉迟疑了很久才问他:“那最后怎么处理,项伯伯有同你说吗?”

“什么狗屁父母之命。我不管是谁,只要硬逼她嫁人,就算是宛文渊来我也照打不误。”

她愣了愣,“又伤了?”

“就猜到今天会出事。”她捡了张石凳坐下,边拆绳子边说,“过来,我给你上药。”

傍晚,宛经历下朝归家,趁用饭之际,宛遥捧着碗佯作不经意地开口:“爹,大司马的大军回朝了?”

“入夜怎么了,入夜就不能放风筝吗?”

在医馆学了四年有余,记忆里见过比这个还要厉害的伤,甚至在不久之前,她刚经历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

宛遥知道自己是拔过箭的,可她犹豫了。

“不如……不如再等等,等回了医馆,我……”

“没伤到要紧的经脉我知道。”项桓打断她,“你拔就是,不吃麻沸散我一样撑得住。”

宛遥覆上那把箭,掌心却没有力气。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见过再多的伤亡,若不是自己的亲人,未必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生死。

血肉的余温似乎传到了五指,半日前,银簪扎进躯体中的感觉浮现在四肢百骸。

项桓发现了她的迟疑,紧抿住嘴唇,厉声吼道:“拔箭啊宛遥!”

鲜血在他的情绪下不断涌出,她目光一顿,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双手不自觉的飞快用劲。

殷红泼墨一般洒在了她的鞋面。

伤口处血流不止。

宛遥跑去四周摘了几把车前草和百里香,一边哭一边嚼碎了给他伤口止血。她哭起来很少有声音,哭腔淡淡的,平静得有点压抑。

项桓失血过多,浑身使不上劲,只能瘫在树旁勉强调整呼吸。

周围很安静,他闭目养神,身侧的啜泣像瓷器破碎一样断断续续,余光一扫,没来由得感到心烦意乱。

“宛遥,你别哭了。”他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无力和厌倦,“你哭得我心里好烦啊。”

后者听完当即收了声,好似掐断了源头,不敢作响。

项桓偶尔瞥过去,瞧见一张通红的脸,眼睛发肿,嘴唇咬得死紧,又觉得自己也许过分了点……

“算了,你还是哭吧……”

宛遥瞪了他一下,低声说:“我不想哭了。”

项桓闻言暗暗替自己辩解。

是你自己不想哭的,可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