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下走,河水越湍急,风卷着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对方唰得一声收拢扇子,“兄台既知晓,又何必伤了在下的人?”

其实她也并非就那么相信,项桓会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他爱玩,忘性又大,有时若遇到其他勾起兴趣的事——比如打架斗殴,将一场庙会抛到九霄云外也不是不可能的。

二人冷不防碰到宛遥的视线,便赶紧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避开。

当她发现了眼前这一幕,还没来得及燃起自己捉奸的那颗赤忱热心,倒先被桌上的馄饨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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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遥遥……”

宛遥看了一眼他落在地上的吃食——包子馒头热汤汁,知道这孩子并未说谎。

“娘,儿媳来看您了。”

“怕输是吧?”

蓦地,一粒石子蹦蹦跳跳地窜进视线里,沿途还拖泥带水,留下些许肥沃的沙土。

而她还待在四年前的原地里固步自封。

“一个女孩儿家这辈子成亲就一次,你只是为了报复梁华,有没有想过她怎么办?”

“你还好意思提!”他下手没轻没重,每说一句就在他脑袋上抽一下,“让一个姑娘家跑十里路去给你送信,你这办法谁教的?很能耐啊,是想上天吗?”

宛遥敏锐地从风中嗅到了血腥味。

可她尽管听不明白,也能感受到即将来临的杀意。

——“突厥人一向重义气,轻生死,惜英雄。”

“什么?”梁华率先冲口而出,他自小生在太平繁华的京城,北边遛马撒丫子满山跑的蛮人一直存在于书和传说当中,乍然一听,觉得十分难以置信。

“这般的孩子,生下来外貌大多异于常人,又先天不足,许多人家视为不祥,要么早早夭折,要么一落地便让稳婆溺死在尿盆中……所以很难有长这么大的。”

“老板,有热饭菜没有——”

宛遥颦眉收回手,她是个不那么喜欢生是非的人,只好再意思意思多吹两下。

对于这副明摆着较劲的神情,宛遥悄悄翻了个白眼,暗中加大了力道。

他礼貌性地捧完场,随后将两手掖在身前,笑得一脸无辜:“不过呢,这自古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宛大人都收了我家的细帖子了……中郎将不至于多管他人闲事吧?”

项桓抱怀却看着前方,口没遮拦道:“这老家伙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在啊。”

然后又莫名改口:“算了,一点小伤。”

宛遥不动声色地抿唇,准备随时放空自己。果不其然,她娘喋喋不休地声音立时响起:

约莫是沉默太久,少年磨磨蹭蹭地偏头开始往这边看,月下的女孩子抓着一把草药不做声地垂首打包,声音窸窸窣窣。

*

早春时节万物复苏,林子里的大梦初醒的野物撒丫子满地跑,空气中交织着箭雨疾驰的声音。

一只才从洞内冒头的灰兔在四下的重重危机里瑟瑟发抖,刚探头探脑地迈了一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支箭矢斜穿了心口,当场丧命。

那马匹却并不停歇,途径此处时,马背上的人只轻轻弯腰一提,便将猎物捞在手,身后是盈箱溢箧的飞禽走兽。

余飞开弓慢了半拍,见状不由有些酸溜溜的,眼见项桓拎起野兔打量,忍不住说:“哇,你也太狠了,兔子这么可爱,干嘛要杀兔子?”

背着长枪的少年微转过身,“你的马也很可爱,为什么要骑它?让它骑你啊。”

他收起猎物,驱马前行时还不忘撂下话,“别装了,这辈子做的孽还少了吗?就算去打牌位供起来,整个祠堂都不够你塞的。”

余飞嘿嘿笑了两声拍马跟上去,摇晃着他那颗大头,“你少打我马的主意,大司马赏的,贵着呢。”

项桓没搭理他,走出不远,前面的松树下正有一人挽弓仰首,似乎是在搜寻头顶的飞鸟。

“子衡。”

他唤了一句,那青年便收了弓,调马侧身,朝他和煦一笑。

“小桓。”

宇文钧和余飞一样都是他在军中结识的同袍,和余大头不同,宇文钧年长他近十岁,是季将军的外甥,素来老成持重,弱冠之年已官拜中郎将,如今大捷归来又直接官升四品,是朝内朝外皆看好的武官苗子。

“你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宇文钧笑着摇头,“不及你,只是几只雪雁罢了。”

余飞紧随而上,闻言艳羡道:“雪雁好啊,雪雁肉紧实着呢,烤起来贼香!”

他自打脸堪称神速,大概是因为头大的缘故,抽两下不疼不痒。

项桓的箭矢消耗得很快,不多时箭囊已经空了,三个人转悠了一圈,开始慢慢折返回去。

演武场上,打猎的皇亲国戚和士族武士们纷纷满载而归,正中的台子有人在比武,兵刃的交击声尖锐刺耳。

项桓在营帐门边下马,有侍从近前收拾猎物,他和余飞、宇文钧三人从外围走,不时瞧着场上激烈的战事。

那位居高而坐是咸安皇帝,他的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眉眼阴冷,好似永远看不出情绪。

“子衡,飞儿,小桓——”

台子左边的案几前,一名黑袍将军抬手招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