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既说定,趁着小宝还在家,自然要把一应事情处理妥当,家里的事情张氏渐渐交给荷花,常氏也慢慢看清了,荷花每日被丫鬟婆子围着禀这报那的,没一刻轻松,而收益大的一些生意却还是公公婆婆管着,也渐渐放下心来。

阿齐连忙心肝地叫着哄了几句,道:“娘也只得两个儿子,有什么以后还不是留给我们的。”

荷花就低下头道:“我做姑娘家的时候自在惯了,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是直接和爹爹他们说的。论理刚才我不该在你面前说睡我自己的床更舒服……”

我虽然叫李妈妈过去帮着你,但不是要她把你和季家的人弄成仇人一样。季荷花与冯姨娘都不是寻常的女子,李妈妈那些手段只会让她们看不起她,连带也看不起你。左右你的嫁妆是我安排的可靠人,以后有事你多同那个荷花商量。

脸上的伤痕还没好,娇娘就忙里忙外,端茶倒水洗衣下厨,连季均和一众随从的精细活她也包了。其实不看那张脸,就娇娘的身姿也很诱人的。季均、阿齐和徐大少都瞅着称砣,道他好福气,把称砣臊得整天得我越发糊涂了,不过我记得在我还没有成亲以前,他倒是好几次塞给我稀罕玩意,然后央我给姐姐送东西。他有这份心意,以后必不会让姐姐难受的。”

季同大约也知道季均的心思,虽然心里没谱,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三姑,其实我是很愿意和徐家结成姻亲的。但犬子尚未有亲事,实在是不好先给幼女定亲。听说徐家二小姐正待字闺中,刚好我家均哥儿也……不知三姑能否促成这门事?”

阿生嫂子听得这边动静,走过来笑道:“府尊大人嫁女,就是婶子您也忍不住去看热闹,何况是小丫头?稍微骂骂也就算了,再吊着她胃口,当心她做事犯糊涂。”

小巧抿抿嘴:“姐姐像是亲身经历一样,怎么偏你就这么多心思?”

王婆子脚软手软,站不起来,嘴里含着泥咿咿呀呀也说不清楚,在泥地里爬得飞快,转眼就上了田埂,再一转眼,众人就只见得一个泥人的背影和她身上一抖一抖不停往下掉的淤泥……

荷花一愣,不是姑娘家之间的邀约吗?怎么有个二奶奶?

因为不是正室,倒也不需要她和季均一大早就过去给她请安什么的。吃早饭的时候也没见冯氏出来。季同有些讪讪地说她身体有些不好,想让小巧和另一个媳妇子去照看她几天。

这一个方子,他们就能出到二百两,的确是高价了。

马媒婆说得唾沫横飞,荷花自己听了,都觉得她和小宝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要是不嫁给小宝,这世上就再没有这样的好姻缘了!

虽然比不上大海婶子家又是养鸡、又是做生丝、还入股了一个跑船的亲戚,已经差不多要成季家村首富了。但这几年风调雨顺,他们的家境也越来越好了,还买了个小庄子,收了几房下人。

“这个可以吃的,给你吧。你从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同伴?”荷花把番薯送到他跟前。

荷花找了一处水深且清澈的地方,用脚试试下面的石头还算稳,就把木盆放下来,接了水,把草木灰裹在衣服上,拿木棒槌槌,再用手搓搓。

荷花原本说好了要搭徐家的顺风船,再加上小宝几个也不多,嘱咐了郝季两家万事小心,尤其是管好护院与各处田庄后,他们就跟着徐大少一起出发了。

在码头竟然意外地看到成子与一帮到处混吃混喝的人在一起,荷花惊愕不已。小宝认出他来,道:“徐大少说成子现在得慢,且他也学了些外地哩语,交流起来倒是没有问题。小宝因他机灵,就赏了些铜钱,问道:“若要祭月,你这里可有地方?”

跑堂的把铜钱袖了,道:“我们这里行商走货来歇脚的每年不知有多少!虽则中秋人人都盼着团圆,但总有一些在路上耽搁了的、或者专等这时日赚些家用的,我们掌柜每年在这一天都要空出庭院来。夫人若有意,小的可备齐桌案贡品,到那一天,只管在院中祭月就是。”

荷花听得有灯会,哪里还肯只拜拜月亮,就笑道:“这样很好。听说隔壁的客人就要走了,他们那房间的窗户却正对着城里一处小桥流水,还能看到在河里坐船赏月的,你们赶紧收拾了我们搬过去罢。”

跑堂的就道:“夫人喜欢,还可以租一条船去呢。”

荷花想到常乔在船上两股战战的样子,摇头道:“我们外地人大晚上的出去不方便,还是在窗户上看一看罢了。”

跑堂的又说了几句好话才退下。荷花倚在窗口,只见得街上满是卖各色时令水果、月饼糕点、各样吃食与各种小玩意的商贩,来往人流喧嚣,好不热闹。尤其小孩子,几乎人手一个泥捏的“兔儿爷”玩具。

那“兔儿爷”却大都是扮成威风凛凛的武将、兔首人身的精明商贩、甚至背插纸伞的猛虎等形象,荷花想一想就不由囧囧有神,一个人偷笑不已。

小宝在旁边,见她瞅着那些满地跑的小孩儿笑,心里一动,跑到对街的捏泥人那里叫他捏一个光脚露腚、梳着冲天小辫子的胖娃娃,拿回来在荷花眼前晃晃,笑嘻嘻凑到她耳边道:“看这个,爹娘可是说让你跟我去生个大胖小子呢。”

荷花看着小泥人憨厚可爱的样子,也童心大起,就叫再捏两个女孩儿与一个胖小子来,对小宝轻声道:“女孩儿贴心,我想要一对姐妹花做闺女,再给你生两个顽皮小子让他们闹你去!”

小宝料不得荷花如此言行举止,呆了一下,就觉着还大白天呢,中秋的月色就一水一水地开始撩人心弦,挨着荷花恨不得立马就亲个嘴,作势看看四周,还有两个脸红红低着头数蚂蚁的丫鬟在一旁伺候着,就咳了一声道:“现在无事,你们也随着小书出去玩罢。”

荷花自从出来,就觉得天宽地阔,到了中秋,也不免感慨前世今生的家人竟然都不能见得。听了小宝的话,想起这里没有计划生育,家中有房有产业,不用为生计奔波,若好好锻炼身体,以后慢慢生几个孩子,听他们牙牙学语,满地打滚乱爬,倒也很有乐趣。

只不过这事最好能拖一拖,有了孩子就更加身不由己了。如今见小宝有点抓耳挠腮的猴急样,就故意道:“是啊,趁着现在无事,我们也赶紧再去备些吃食,不然只怕不够分量祭月神。”

拉了小宝就往外走,小宝稍一迟疑,荷花就甩了他袖子和丫头们凑一堆了。小宝悔之晚矣,只得招呼了人和自己在后面紧紧跟着,心里很是怀疑荷花也是缠了脚的怎么就能健步如飞?

刚走到楼下,季管家就一脸灰败跑过来道:“七少爷丢了!”

小宝在后面吓得差点一头从楼梯滚下去,三两步跳到季管家跟前道:“这么多人怎地看不住一个孩子?”

季管家结结巴巴道:“七少爷跑得飞快,看见这个喜欢,看到那个要买,一下子就和贵叔走散了。”

荷花道:“他身上没钱,二爷给你银子就是要他跟着你的,怎么还会走散?豆包锤头榔头呢?他们也没和七少爷在一起?”

季管家面如土色:“没有……”

荷花与小宝对视一眼,都是满脸的焦急。

虽然常乔已经十五岁了,可他那模样,指不定有人要拐了他,又或者买东西时没钱被人羞辱,到时候可不好和常家交代。

旁边有好心人劝道:“小孩子爱玩,说不定就在哪里看热闹了。”

掌柜的也道:“大官人莫急,先找一找,再不行衙门就在旁边。”

小宝扶着荷花,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找。”

荷花哪里等得住,留了一个丫头在客栈,就和小宝飞奔出去。

走得不远就看见前面围了密密麻麻一堆人,豆包在一旁掉眼泪,贵叔跳着脚往人群里瞄,锤头与榔头两个挥舞着手使劲往里面钻。

小宝揪了豆包问怎么回事,豆包抽抽搭搭道有人看见七少爷在人群里。荷花听得人群中央有打骂声,尖叫声,见锤头榔头两个还在外围挣扎,估量自己更加不可能闯出一条血路来,就把季管家叫到身边吩咐了一声。

季管家正因丢了人,害怕责罚,听得荷花吩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虎躯一震,气吞山河,一声“蜘蛛大人到”,喊得虽没有山崩地裂,却也引来百分之一千的回头率与瞬间万籁俱寂的效果。

因为口音问题,别人还以为他在叫“知州大人到!”,人群“哗”地空出一条路来,见只有一个汉子傻乎乎地望天,骂一声恶作剧的傻子又“哗”地围得水泄不通。

贵叔却趁着这个空挡猛地扑到事发地点最前线拉了一个少年,搂着他老泪纵横哭道:“七少爷你要是丢了我可怎么办?”

荷花正觉得不对劲,就听得身边一个声音道:“贵叔怎么了?”回头一看,常乔拎着两张纸好好地立在季管家身后!

荷花哭笑不得,小宝板着脸与豆包一人抓了他一条胳膊,不许他再乱跑乱窜,又让季管家施展无敌狮子吼把贵叔叫出来。荷花忙拉了小宝背过身去走开几步只当作不认识他。

季管家也不敢再丢脸,猫着腰小碎步试图攻克那一堵堪比铜墙铁壁的人肉厚盾,恰好锤头与榔头满头大汗地拉着贵叔冲了出来。人群里捆了三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据说是小偷正要扭送到衙门去。

荷花这才发觉差点酿出祸事来,又飞快地回了客栈,关起门来板着脸对常乔道:“还好那少年家人宽厚,要是贵叔被他们诬陷偷了东西或是那些小偷的同伙,被人打个半死扭送官府不说,我们都要惹上麻烦!这里你知府爹管不到,离知县姐夫也远,七少爷你有事多想想罢!”

常乔举着手里两张三尺长的黄|色纸,上面画着一个菩萨像,下面画着月宫与一只捣药的兔子,捧到小宝与荷花跟前,哭丧着脸道:“二叔,过两日就是中秋,我想着大家该在这里祭月,就自己买了些月光纸……”

这祭月却是妇人家的事,小宝见他呆头傻脑闹得人仰马翻只为讨好荷花,才稍微安稳的心又呼呼地冒起火来,道:“那一日我们要租条小船去河里赏月,七少爷还是好好将养身子罢。”

常乔原本以为自己惹了事,巴巴地送上月光纸来赔罪,不想听得一个船字,脸色就白了几分,又想到那一日大家都开开心心去赏月,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客栈,嘴里越发觉发苦,再一想自己身上并无什么银钱,害怕小宝与荷花把他丢半路上不管死活,眼眶一红,身子摇了摇就要倒。

贵叔连忙爬过来扶住他,对着小宝与荷花语无伦次道:“季相公,二少奶奶,七少爷说蒙两位照顾,巴巴地和我讨了最后几个铜板说要买些月饼送你们呢。”

荷花见常乔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心里就先软了几分,再听得他把最后几个还不够买一盒月饼的铜板买了月光纸来讨好自己,就再也硬不下心肠和一个孩子计较,叹口气道:“也是我们照看不周,贵叔先扶七少爷下去歇息罢,别才好的身子又受了惊。”

季管家听得这样说,头皮又麻起来,在心里祈祷自家娘子赶紧回来说情。也是月神仙灵,他娘子并小书真的就气喘吁吁就跑了回来道:“今天在街上看到环佩,据说那被抓的小偷和她有些不清楚呢。”

荷花不想竟然会在这里遇见那个被常氏打发出去的环佩,虽然他们这一行并没有表明什么身份,但到底心头担忧烦躁,小宝听说环佩一家子曾被发现手脚不干净以后,也赞同荷花说的立马就走。

贵叔虽然担心常乔的身体,可拗不过有银子有车马人手充足的主,也就收拾了轻轻巧巧一担行李同荷花他们出城赶路。幸而常乔只是不能停在船上,在地上还是能随意折腾的,荷花出了城也就觉得安心下来,放开了怀一路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