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姨奶奶整个人都是睡沉了的,身上还有好大一股酒味。到现在,那边都没有动静呢。”

王掌柜知道自己昨天贪杯可能误了事,只得好言好语先稳住了陈掌柜,然后立即到荷花这里来报信。

马媒婆伸出巴掌把五个手指张得大大的。

当初她养五十只鸡只招惹了一个小毛贼,后来她想着有了帮手,就养了三百。大海婶子和二婶子一下子眼热了,呼啦啦也在家里圈了一窝鸡。

“他们会在县上唱好几天呢,荷花,你明天早点起来去呀。”一个小媳妇好心地指点她,“他们唱得很好的。”

想到哥哥出门前隐约在她耳旁说过,厨房里有给她留下的粥,荷花摸摸干瘪的肚子,汲着快要脱跟的鞋摸到厨房,乱糟糟的厨房里,一口大锅架在灶上,锅里果然有一碗煮的得稀烂的粥,还有一个煮熟的鸡蛋。

小丫鬟到里面去通报,过得片刻就出来道:“我们二奶奶请小姐。”

二奶奶?

荷花一愣,不是姑娘家之间的邀约吗?怎么有个二奶奶?

跟着丫鬟低着头走进去,也没注意路,就听到丫鬟道:“二奶奶,二小姐,季家二小姐到了!”

这一排的二听得荷花头晕,但也不敢造次,低眉顺眼福身,然后道:“见过二奶奶、二小姐。”

“是个好姑娘,来来来,坐坐!”徐二奶奶笑眯眯让她坐下。

荷花谢过,挨着边上坐了,微微抬头看去,入眼就是一张圆圆胖胖的大饼脸和亮晶晶、光闪闪、脸盆大的一颗头。

徐二奶□上黄的、红的、绿的、白的、紫的、翠的珠花、簪子不知有多少斤,竖的、横的、斜的插了个满满当当,把头撑得像开屏的孔雀尾巴一样。一笑起来真的是花枝乱颤,稍微动动,就有珠子钗子什么的掉下来,然后马上就有人弯腰去拾——这个就是徐二奶奶的插戴婆了。听说她出门时轿子都坐不下,要把头饰拆了才能钻进去,到点了叫插戴婆插好了再进客人门,席间插戴婆也是要站在她身后随时准备着的。

徐二奶奶旁边坐了个年轻姑娘,应该就是徐二小姐了。穿戴倒没有徐二奶奶这么夸张,但也尽显徐家富贵就是了。徐二小姐见荷花看她,眼睛眨了眨,露个笑脸,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奴家名唤诗瑗,今年十三岁,二小姐怎么称呼呀?”

荷花曾听得她是个才女,据说是极守规矩的,又亲眼见她小脚尖尖,走起路来都一步三摇,还以为是个恪守女训女戒的深闺女子,不想她先是俏丽一笑,然后又上赶着过来套近乎,一点也不像个呆板的人,心里就有了几分欢喜,也笑着道:“奴家荷花,今年才十二岁。”

“那我可就是姐姐了,以后我就叫你妹妹了。”徐诗瑗眉开眼笑,扭头对徐二奶奶道:“娘,我与荷花妹妹出去了。”

荷花被她拉着,也不敢推开,怕这位娇小姐一个不留神没站稳,那可就罪过了。只得匆匆向徐二奶奶行礼告退,丫鬟们簇着她们到了一个叫“清香阁”的地方。

门口一个小丫鬟见了她们,立即就掀起了帘子,清脆叫道:“二小姐回来了!”

一些细碎的笑声之后,五个环肥燕瘦、神态不一的小姑娘也站到了门口,徐诗瑗兴冲冲把荷花介绍给了她们。

这些也都是县里数得上号的人家家里的小姐,年级都在十二到十五岁之间,平日也和徐家有来往的,几个人的母亲更是经常走动。今天她们其实是徐诗瑗鼓动徐二奶奶请了戏班子邀那几家的夫人来看戏,然后顺便把小姑娘们拉出来聚一聚。荷花家没有主母,冯姨娘又是上不得台面的,故此才邀了荷花一个。

小姑娘们整天无所事事,就免不了没事惹事。果然荷花的名字一说出来,就有一位小姐拿扇子掩着嘴巴吃吃笑起来道:“这会子园里的荷花已经都开败了。”

荷花偏过头,这里的窗户都是打开的,抬眼就能看到池塘里的荷叶,荷花一般六月开得最盛,这时候已经开始凋谢了,不那么好看,长出了一些嫩绿的莲蓬。远处小桥上的亭子被一个回廊巧妙的拦住了,是以季同他们那边的动静根本就看不真切。

徐诗瑗见荷花沉默不语,忙撅起嘴道:“吴姐姐,莲,清远溢香,花谢后有莲蓬、莲藕,来年又能开花。现在凋谢了,还能化作春泥更护花呢?”

荷花听得徐诗瑗东拼西凑地引经据典,这才想起这个“清香阁”应该就是取自周敦颐的《爱莲说》了,徐二小姐大抵是个喜欢吟诗、又爱荷……莲花的人吧。

唉,爹娘给她取的这名字实在是……

像人家徐二小姐就不一样了,诗瑗诗瑗,诗,可以代表有文采学识,瑗,可以代表品性贤良,这才叫大家闺秀的名字嘛!就连那个尖酸的吴小姐,也取了吴馨玲这么一个婉约大方的名字。

第一回合,输!

第二回合,大家就衣服首饰胭脂水粉的各自炫耀一番。荷花穿得虽然素雅,但她们家里有做绸缎生意的,自然能看出来用的都是中高档料子,再加上她皮肤好,整个搭配效果摆在那里,倒也没输阵势。

第三回合,自然是读书识字了。这几个里头,文采最好的是“出口成章”的才女徐二小姐。徐诗瑗会背诗,也能写一点,虽然比不上名家,但在她们几个面前还是拿得出手的。荷花自然没有这等功力,老老实实道:“奴家只是识得几个字,哪里敢和姐姐比?平日里最多也是猜猜灯谜、胡乱对个对子罢了。”

猜灯谜是小姑娘们都喜欢的,于是徐诗瑗众望所归出题,众人猜谜底。嘻嘻哈哈一阵,荷花倒是和每个人都搭上了几句话。

休息的时候,端上了她带过来的点心和水果。当加大号蛋糕拿出来时,徐诗瑗立即就奔着蛋糕去了。一打开食盒,郁郁香气就扑鼻而来,奶油做的小胖人,清翠葡萄点缀的莲花座,看着就挪不开眼。

徐诗瑗更是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几乎要趴到蛋糕上面去了:“说起来,还是荷花妹妹家的如意点心铺最先做出了蛋糕呢。我们家也派了厨娘去学,但这种样子的,值二十两银子,她们可做不出来!”

有好吃的东西,大家的注意力立即就被转移了。徐诗瑗舍不得切开憨厚可掬的小胖人,只能整个给她。看着她一幅不忍吃掉、其他人也极力忍着羡慕的样子,荷花少不得给她们指点了如何用奶油把这些装饰做出来。可别院里没有奶油,徐诗瑗居然叫小丫头去池塘边挖了塘泥回来,兴致勃勃就要荷花现做。

荷花被她的“豪放”与“随机应变”的能力吓得一愣一愣,其他五位小姐似乎习惯了这个名不副实的大家闺秀,但也有些不满徐诗瑗冷落了他们,没有一个肯加入的,有两个还说要和夫人们一起去看戏,直接走了,其中就包括吴小姐。

剩下三个虽然不肯玩泥巴,但对零食却是来者不拒的。于是乎,她们就分成了两派,一派吃,一派玩。

眼看着时间慢慢过去,荷花想到季均他们还不知道会喝成什么模样,心里有些放不下。说着说着就把话题绕到了她们穿的衣服、戴的手帕、用的娟纱、徐家的绸缎铺上,最后终于绕到了他们家的桑树。

“徐姐姐,我听说蚕子都是吃了桑叶才吐丝结茧的,你们家这么多桑树栽在池塘边,难道不怕蚕子或蚕茧被风吹到水里吗?”

徐诗瑗咯咯笑起来:“荷花妹妹,还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风可以把蚕子吹到水里的。再说了,蚕子是要养在屋子里的。”

“荷花妹妹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吗?”另一个小姐也捂着嘴笑起来。

荷花装作一脸茫然无知的样:“我真的不知道。也从来都不敢去桑树下玩,生怕蚕子掉身上呢。”

徐诗瑗已经笑得直不起腰,许久才道:“我听下人们说,桑树种在水边,再建些小房子养蚕,一来方便清扫蚕沙,直接推到池塘就是,然后池塘在这里也好给桑树浇水。”

徐诗瑗看来还是知道一些的,荷花笑着道:“我就不懂这些,我姨娘倒是会一点,改天叫她在家里挖个池塘种些桑树,我也好学着织布。”

“妹妹要是喜欢,我叫人去说一声,我们去看看那边的桑树。”徐诗瑗竟然一下子就不玩泥巴了,忙忙地叫人进来道:“荷花妹妹要去看桑树,她第一次来,我自然是要带她一起去的。你们去通报一声。

那三个吃饱了也说要出去走走,徐诗瑗安排一番,五个人并十多个丫头就说笑着就往桑树林那边走去。

荷花不动声色地跟着徐诗瑗走,转了一个圈她就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样兴奋了——到桑树林那边可以看到大池塘中的亭子!

因为徐诗瑗提前打过招呼,桑树林那边也清了道,过去的时候就有几个小厮长工打扮的人立在一旁等候。荷花觉得有些不对劲,微微扭身,发现徐家一个长工竟然直勾勾盯着她看!

礼尚往来

这个人,荷花还是认识的。就是那胆大包天,从小就偷她家养的鸡、揪她小辫子,然后被她和称砣联手打了一顿的成子。听说他在县里富户家做长工,却没想到就是徐诗瑗家。

不过,他这样盯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也想过某些狗血桥段,可自己现在毕竟才十二岁,模样身材都没怎么长开,就算今天打扮了一下,也依然是个丫头片子,还不具备吸引色狼的资质吧?

荷花还没有腹诽完,就看到旁边一个管事的伸手把成子的头按下去,然后恶声恶气道:“看什么?还不赶紧给二小姐请安!”

几个人忙忙地低头行礼,那管事的又点头哈腰给徐诗瑗等和丫头们引路。

“荷花妹妹,你可要小心蚕子掉你身上了!”徐诗瑗嘻嘻笑着取笑道,眼睛却往亭子里看过去了。其他几个也含羞带怯、欲盖弥彰地往池塘中央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