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昨晚一直在想三件事,以至于心思郁结,夜不能寐。一是我们去年路过此地,行色匆忙,关家的人没少热心帮忙,又是送吃送穿又是请医延治,本来还想等日后报答,谁承想伯母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调唆,对关家人有所误会,如今竟弄成这个难堪局面,大哥既不忍心埋怨伯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但又觉愧对关家人。”陆大夫人听到这话,略有些不自在。想恼又无法着恼,毕竟陆云泽只是转述自家儿子的原话。

“这是肯定的,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

关忠一听到苏中晨,就立即哭丧着脸无奈说道:“快别提他,昨晚他非要拉着小的去寻找贼人,最后得知结果要去找尸体时,他怕得不行,絮絮叨叨念了半夜的佛经,求佛祖庇佑他。小的都被快聒噪死了。如今他说自己冻坏了,正在床上躺着呢。”说到这里,关忠又贼兮兮的加了一句:“其实,小的怀疑他是吓坏了。他好面子不好意思说……”

路上,她将吴氏的话前后想了一想,又将当日的事情细细梳理了一番,已经认定何氏心中有鬼。她正想着怎么借机惩戒一下她。不承想没隔几日便传来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何氏竟然掉进了村前的大池塘里了,虽然及时被人救了上来,但孩子却是流掉了,人也丢了大半条命。何氏醒来一口咬定是关大妞推她下去的。那厢关大妞却死不承认,两家争个没完。关老二和何氏的娘家纠合了一群无赖去胡员外家要钱,胡员外如今更比不了从前,哪肯舍得银钱?他被人一闹,心中气愤不平,回去便拿杨氏母女三人出气,杨氏等人的日子越发难过。屠苏对于这些只坐壁围观,任他们斗去。

江宁友听罢拍掌大笑道:“这有何难,兄弟我别的不敢夸口,单是这驯服女人的法子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嫂子想想,那些小美人初进我家时哪个不是要死要活的,到如今又有哪一个不是服服帖帖?我江宁友生平有三好,一是烈马二是烈酒三便是烈性美人儿,哈哈。嫂子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陶氏情知对方已然上钩,心中自是喜之不禁。忙又殷勤奉承江宁友许多好话。两人说着话便到了关河村地界。陶氏怕乡人看见自己单独与年轻男子共坐一车,风传不好,便委婉提醒江宁友下车骑马看看村野风光。江宁友会意,两人又悄悄说好,待有空再详议。不多时,关河村便到了,陶氏整整衣裳,酝酿了一下,准备开哭。

田郎中诊完脉之后只说了一句话:“急火攻心,只需歇一歇便好。”说完也不给开药方,只让人扶她回屋休息。

“哈哈,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孙掌柜先赞了一声,又低头思索起来。

屠苏瞪她一眼:“我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吗?”桑落本想说,有时的确是的。但又怕惹她发火,便硬憋了回去,只是嘿嘿的笑了几声。屠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说刚才苏呆子跑出去了?”

棺材抬到目的地后,在事先开好的框子里放下,人们围着大圈,在鞭炮声中,用衣服兜了土一边走一边往棺材上添土,有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大意是,你一路走好,我有空会常来看你,但你千万不要去看我之类的。最后形成坟茔,在上面覆盖着花圈。女人们再哭最后一场,便完事了。

屠苏又对关文说道:“你要多多注意娘和桑落的情况。”关文也忙点头,说完这话,那人已经到了眼前,屠苏便提高嗓音说道:“二哥你也别再伤心了,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当下能做的便是好好读书,考上功名,奶奶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觉得荣耀。”

两人正说得高兴,却听见苏中晨在旁边慢慢悠悠的说道:“女子者,当贞静也,当端矜也,不近于外男,不……”屠苏一听他这番迂腐不堪的言论,心情瞬间变差,眉头一皱,挥手像赶苍蝇似的驱赶他:“去去,回屋读你的书去。”谁知,苏中晨硬赖着不走,仍然站在两人旁边啰嗦个没完,从《女诫》说到《女四书》扯个没完。

“那是,不过,你们女孩子就该在家绣花,哪能和我们男儿相比!”孙平安挑挑眉毛,傲然挺胸。屠苏虽不忿他的话,但这个关头也懒得跟他计较,她话锋一转问道:“你去云州,那功课怎么办?”

屠苏直觉这人挨打的原因跟自己有关。

屠苏前世做生意时,为了筹集资金,曾倒腾过服装。对时尚的捕捉能力还是有的。但来到这里后,她一直为吃饱肚子而努力,再不就是忙着斗极品亲戚,根本没时间去注意什么美不美的问题。现在她突然又有想了新的想法。

何氏撇撇嘴,冷笑连连:“享福?做她的春秋大梦!她也不想想,那胡员外的前头几位妻子是怎么没了的。那几位,论相貌论才学和性情,哪一个都比她强上百位。结果呢……她倒好,眼皮忒浅的下贱货,发生了这事不但不羞愧得上吊自尽,反而安心地做起了员外夫人,还把自个的女儿给贴进去……”

屋外那人的脚步只略略停顿了一下,便又渐渐走远了。主仆两人配合默契的将关厚勤捆了个结实,又合伙将药汁强灌了进去。

屠苏在屋里拼了命的打着,她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手上打着,嘴里却凄惨无比的大声告饶:“爹,我求你了,你别打我了。以后我全听你的。爹,不要打我——啊——”林氏在外头急得心都碎了,她此时跟关厚勤拼命的心都有了。

屠苏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眉毛向上一挑,语调平平的说道:“这位客官,您要用些什么?”

“瞧她,都迫不及待先躺上去了,嘎嘎。”杨氏刻薄的嘲笑道。

齐婶子答道:“反正我也是去找你,既然你来,我还去做甚?”林氏对她此行的目的猜了大半。接着齐婶了看看关家三兄妹,便附在林氏耳边低语了半晌。林氏的脸色越来越白,指甲掐进肉里。齐婶子连忙劝道:“你可得挺住,我也觉着这事透着蹊跷,你的为人我还能不清楚吗?”

孙平安有些委屈的撇撇嘴:“爹,其实我也不差啊,我上个月不是跟舅舅学本事去了嘛。”

齐婶自然是推脱一番,屠苏强塞过去。齐婶自然知道这东西价钱不便宜,又要去掏钱。屠苏佯装生气道;“婶子你要再这样,就是把我们家当外人了,以后我家再有什么难事也不管找你家帮忙了。”齐婶子慈祥的笑笑,又摸摸了屠苏的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们又没有门路,上哪儿打听去?”屠苏思索了片刻,正准备开口,一直沉默着的关文接道:“娘,我倒有一个办法。”

屠苏说这话的时候,猛然感到背上有一道冷光刺过,她下意识的回头,背后除了熙熙攘攘的行人别无异状。但她仍觉得如锋芒在刺。关文也感觉到了妹妹的异常急忙问道:“怎么了?”屠苏摇摇头说道:“没事没事,我可能是脑子馄饨了。”关文和桑落又一齐笑起来。

屠苏三兄妹冷眼观瞧几眼,着实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三人便快步抢在前面往家跑去。

“我不打。”

“行了,你在家看着妹妹,我出去一趟。”白净男孩说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走了。关屠苏直觉得那笑有些诡异和阴冷。

“对了,还有,我先提醒你一句,不准私下里搞破坏。”苏中晨说这话的时候难得一脸严肃。

关忠苦着脸低声抱怨道:“我的公子,小的就是长十个胆也不敢啊。”苏中晨满意的笑笑。

关忠又接着补充一句:“小的不敢,不是怕公子,而是怕那位秋后算帐。”苏中晨闻言不自然的清咳一声没搭理他。关忠脸上则带着胜利的微笑退下。

苏中晨这几日也一直暗暗观察着屠苏的反应,屠苏自那日跟关文的一番谈话后,心思也有些活动开了。再加上最近上门求亲的人质量比之前还次,她的心情也有些恶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择偶范围是那么狭窄,但不嫁又似乎不行,她的心中时不时的涌出一股无力感。最后干脆让林氏放出话来,就说自己已经订下了,问订的是谁?关你何事。反正不是你家的。林氏无奈只得委婉的打发这些媒婆。但她也越来越忧心,最后忍不住向屠苏建议道:“不如就订了小苏吧。娘觉着他无家无口的,应该会同意当上门女婿。他虽然有些呆,但至少是个实诚人,以后再有两个哥哥照应,娘也放心了。那陆公子人是不错,可是娘越想越不安。自古孝大过天,他娘真要拿你立规矩,你能怎么办呢?女人为难女人的法子多着呢。”林氏吃过高氏的苦,自然是希望女儿不要重蹈覆辙。

屠苏有些烦躁的叹道:“我再想想,或许是选秀女的事只是讹传呢。”

林氏一听,唬了一跳,忙说道:“你可别心寸侥幸,万一是真的呢?我以前在娘家时听人说过,咱们县里当年也有女孩子入宫,因为娘家是平常人家,没钱打点,进了宫也就当个粗使丫鬟,任人差来呵去,时时都有性命之忧。想当初她在家时也是十里八村的一朵花儿,谁知进了宫那美人多了去,哪能轮到他?她做了十几年的粗宫丫头,连皇帝的衣角都没见着,爹娘也无缘见面。后来生了病,宫里头也不给治,硬生生的等死……”

屠苏说道:“我听说民间女子入宫前要经过好多关卡,如果到时候身犯重疾什么的是不是就可以免了?”

林氏一拍大腿道:“你能想到,别人就想不到吗?但那上头的能好糊弄吗?你说有病,人家请了宫里太医来瞧,若是真的,当即把你扔到乱坟岗去。万一瞧出来是假的,那就麻烦大了,不但一人遭殃,全家都得论罪。”屠苏听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看来,她对封建社会的可怕之处认识得还不清,也有些想当然了。

屠苏低头沉吟片刻,最后咬牙说道:“那我还是挑个人成亲吧。”以后若过得不好,大不了合离就是。

林氏忙趁空说道:“你看小苏怎样?我想来想去,还是他较合适。”

屠苏想想苏呆子那副呆样,再想想他的所做所为,嘴撇得像瓢似的,冷哼几声也没说话。林氏看女儿一副不大中意的样子,心里无奈的叹了口闷气,只说让她好好想想。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桑落满眼带笑的走了过来。

林氏随口问道:“你自己乐个什么呢?”

桑落把一件小玩意掏出来说道:“娘,姐姐你们猜这是谁送我的?”

屠苏懒懒的答道:“还能有谁,孙平安呗。”自从订了亲后,那孙平安来得越发殷勤,每次来都带不少东西,看样子他倒很满意这桩亲事。

桑落一听到孙平安的名字脸上略有些不自在,撅着嘴埋怨道:“姐你别总打趣我,这不是他送的,这是苏呆子送的。”

屠苏微微一惊道:“什么?他送的,难道他……”

桑落剜了屠苏一眼:“姐,你怎么总爱瞎想,人家是为了你!”接着桑落把苏呆子怎么贿赂自己,怎么让她帮着在姐姐和娘面前说好话的事情都告诉了屠苏。

桑落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关文也眯着眼进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本书,一问也是苏呆子贿赂的。林氏眯了眼看着屠苏直笑,她倒没想问到苏呆子还会来这手。

屠苏抛下众人,登登的跑到前院,推开门,双手抱胸,冷眼斜睨着苏中晨,半晌不语。苏中晨此时正劈里啪啦的敲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木钗十文,经书一百文,酒肉五十文,多乎哉,不多也。”

“苏呆子,你给我过来!”苏中晨一听到屠苏的声音,吓得连忙抬起头,结结巴巴的问道:“东……东家唤小生何事?”

屠苏懒得跟他废话,挥手让他跟来。苏中晨忙叫过伙计来接替自己,他小跑着亦步亦趋的跟在屠苏后面,向东院走去。屠苏看看院里无人,又命他把门关上。自己则往梧桐树下的石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的问道:“我听说你这几日正在贿赂我的家人替你说好话,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

苏中晨一脸的惶恐:“他们答应我的,不跟别人说,为什么会这样!”屠苏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提醒他:“说重点。”

“东家,小生知书达理,洁身自好,半表人才,到底哪里不好?东家为何舍近求远?”

屠苏烦躁的出了一口长气挥手制止:“打住打住别给说我这些。你圆润的给我退回去。”

“不,我不走!小生洁身自好,知书达理……”苏中晨执拗的重复这几句话,屠苏攒着眉头,只觉得有几百只蜜蜂在耳边嗡嗡的叫着。她怀疑这个书呆子将她的唐僧功夫给学了过去。

“住嘴!”屠苏被吵得窝火,忍不住怒吼一声。苏呆子吓得站在原地,微张着嘴怔怔的看着她。